话是早上说的,人是下午来的。
伙计看见周清言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东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小姐,您可是改了主意?”伙计有些高兴,“这铺子只要五十两,您买下绝对不亏!”
周清言摇了摇头:“三十两。”
伙计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这……开什么玩笑!东家这铺子原本要价一百五十两的,您出三十两,连零头都不够!您去别家问问,这一条街的价格哪有低于百两的?要不是东家有急事……”
“你也说了有急事,”周清言似笑非笑地说道,“莫说三十两,今日早上那几人上门这样一闹,就是只要十两银子,怕也无人敢接手。”
早上撞见了那一幕之后,她便一直在权衡。
听那壮汉的意思,这铺子的东家欠了他们一千两银子,也难怪前两日还咬死了低于一百二十两不会出手,这会儿忽然急吼吼地找到她,只要五十两银子了。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原东家这会儿还不上银子,八成是想要跑路。这铺子留在手里也是累赘,不如便宜些卖出去,无论能卖得多少,都是实实在在能揣在自己兜里的,总好过往后被债主收了去,自己一两银子都不剩。
想到这里,周清言就觉得价格还能再往下压一压。
今日她看得清楚,那些男人把铺子里面的书全都搬走了,架子却留了下来,于她而言反倒更方便了,回头打扫一下将绣品摆上就能直接开门做生意。
伙计迟疑着:“可三十两……未免也太少了些……”
东家告诉他卖五十两就可以,眼下这孩子却只肯出三十两:“小姐您先等一下,此事我自己做不了主,还得问问掌柜和东家。”
周清言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尽管去问。
等伙计进了里间,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别说,那几个收账的倒是还挺有分寸的,拿走铺子里的东西时并没有打砸,剩下的全是她能用得上的。
片刻之后,伙计便与掌柜一起出来了。
见掌柜苦着脸要说话,周清言竖起了手掌。
“三十两并不少了,”她冷静地说,“今日的事情一发生,除了我没有人会再买这间铺子。哪怕价格再低,以后那些要账的上门来找麻烦,生意还做不做?他们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掌柜张口结舌。
东家就在后院里,方才听伙计说了周清言的话,让他们不要那么快答应。
“那丫头聪明着呢,你们答应得快了,她反倒又要怀疑。”东家说道,“再去还还价,四十两给她吧!”
“但三十两委实太少了些。”掌柜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伙计再搬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周清言挑眉:“你若不信,就继续拖下去,且看看等那伙要账的再来,你还能不能卖到三十两。”
伙计很有眼力地给他们倒了茶水,二人你来我往,一直拉扯到天黑,最后以四十两银子成交。
周清言了却了一桩心事,笑得眉眼弯弯:“等明日我娘过来,咱们一起去官府立契。”
四十两银子虽然比她预期的多一点,但她也趁机说明了去过割赋税由原东家负责,算下来她并没有吃太多的亏。
与掌柜说定了明日的时辰,周清言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掌柜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丫头年纪虽小,人懂的却不少。”他说道,“竟还知道要去官府立契……有几个这么大的孩子懂得这些?”
“我瞧着她家里怕是不一般,”伙计眼风扫到淮澈从里间走了出来,声音提高了些,“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孩子厉害,想来是她爹原本就厉害。”
这话落到淮澈的耳中,叫他不禁有些得意。
可不是吗,也不看看侯爷是什么人物。
伙计见他的表情,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东家,”他讨好地凑上前来,“等明日小姐将这铺子买了,您能不能想个法子同小姐说一声,叫小的留下来?小的干活一向利索,小姐一定会满意的!”
淮澈:?
“她买了铺子,以后她就是东家。你不同她说,同我说什么?”淮澈只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你死了这条心吧,那丫头和她娘两个女人,留你一个男人在这里不方便。”
伙计摸了摸鼻子,很理解这一番说辞。
光看那丫头就知道,她娘一定相貌出众,东家怎么会放心叫旁的男人留在她们身边。
但他仍想再尝试一下,毕竟离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小的可以在外头做些粗活。再说这一个铺子里若只有女人,碰到有人闹事她们怕是应付不来,有小的在,最起码可以跑去给您报信啊!”
淮澈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过他还是摇头:“你同我说这些没有用,我又做不了那丫头的主。”
一旁的掌柜倒是识相,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淮澈叫住他,拿了五两银子给掌柜,又给伙计二两。
“明日的戏你们也要好好演完了,别叫她看出不对来。”他说道,“还有今日找来的那几个,等三日之后叫他们再来一趟。”
伙计有些迟疑:“到时候要他们怎么说?”
“就按今天的说,”淮澈说道,“那丫头有法子对付——”
他猛地停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不能这样!”他加快了语速,“你叫他们几个去别处躲一躲,这些天不要露面了!”
他怎么忘了,周清言可不是会按常理出来的人。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淮澈知道她搭上了邹县令身边的人,而且看二人相处时的种种,她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原本他想着,她兴许会通过那个叫四平的,借邹县令之势将要账的人压下去,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
那样只能解一时之困,以后恐怕还会生出事端来。依照那丫头的性子,她恐怕想要把那几个人杀了以绝后患吧?
还是稳妥些为妙,让那几人藏上些日子,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散布些消息,说他们抓到了欠账的人,这样他们就没有理由来铺子里闹了,她也没必要冒险杀人了。
“呼……”淮澈擦了擦额上的汗。
还好他反应得快,否则那几个人真的死了,做鬼都要来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