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丨最讨厌的工作
此为0197年12月8日，待到自冗长迟缓的队列中解放出来，时间已经接近10点钟。凭着一手堪堪够用的电驱动车辆驾驶技术，安终正载着白落堤归家。
风在两人拐过红绿灯之后就消失了，也许是被这些不算高楼的建筑物挡住，又可能跑出了相对静止？此地路面的破损情况随着远离高活跃地带已经减轻很多，受测人员经过几个截取的分流，并驾齐驱者几乎没有。
视野开阔，道路空旷，动力良好，成员绝对守序，以一般情况而论，足以判定这将是场平静而安详的旅途，就像往常一样地回到家里……
嗤哼——！
安终散大的瞳孔猛然缩紧！仿佛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凭空来到双臂似得，它们骤然发力，将转向杆扭至左侧——这台车的质量较大，速度一时半会之间难以降低，与其靠近反道，增长受灾风险，还不如冲向马路牙子更有性价比，毕竟后者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骨折与擦伤。
减速刹车与急停刹车被同时拉下。巨大的动变量面前，坐于后位的白落堤几乎感受到轮子向高空抬升的趋势，不过还好并非真的脱离了地面，差不多也就是胎压短暂降低了些。车辆最终并没有倒下，而是被安终后继强硬的力气把控住，向着前方滑行……
虽说如此，经过方才一番闹腾，现在的速度已经不剩多少，大约处在手扶轮椅的范畴里。当角动量平衡所需的基本数值输于干涉偏常量，他伸出一只腿，踮着脚尖助推两下，而后支撑在原地，不再动弹：
「我记得刚刚陷入混乱的时候，是向着双黄线位置靠拢来着？」
其不可置信地望向身旁，距离脚尖不足二寸的地方便是抬高的人行道，中间横行着巨大的配电箱，盲道从中穿过：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头痛于右后方爆发出来，大概是通宵的报应终于显露，伴随而来的还有嘈杂平直的电流鸣音，好像从脑仁里发出似的。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去，原来这更新街并非是平直的坦途，其中存在好些平滑的弯曲，比如自己身后的一段，顺着行驶便是自带左拐的趋向，无意识下猛冲向前的话，于是自然而然就来到了道路的右界？
“安！？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是啊，接下来可能需要你来掌舵了。”
疲劳似乎并未夺走他行路的能力，却在一定程度了摧毁了安终的思维。他笨拙地想要从驾驶位下来，可却忘了车子还没有固定，唯一的横向支撑就只是那条右腿，哪怕只是稍作动弹，他移动了多少，重量便等比例地压下来。
幸亏其并非是独自一人，白落堤先一步落地，顺手把住了转向杆，等待他终于换到后座并且确认无翻倒风险，这才翻身上去：
“可以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将行驶速度放慢了很多，大约是即使不戴头盔也能接受气温的程度，以免自己的雇主受到刺激。和预想中半失能者为保持稳定最终不得不转换为环抱姿态的样子不太一样，他似乎极力保持着一部分清醒的意识，在车辆双侧那两条原用于挂载箱子的环状钢架现如今被安终下死力气攥住，手臂肌肉几乎表现出强直状态，可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刚性
「是因为那个污染梦境的人？他应该不至于造成这种结果吧……」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安终紧闭着眼睛，但并不出现明显的点头动作，看起来并非突然困倦了，而是某种持续性高压导致的精神乏力。难不成……不会吧？
“白……在调整好之前我需要稍微闭会儿眼睛，请尽量稳一点。”
“行……”她觉得如果安终再一次出现之前的症状，哪怕是在后座也很有掀翻车辆的可能性，在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要多和他说说话，就像长途旅行中副驾驶该做的那样：
“如果代价很大的话，其实很多事情可能并不是非得你去处理，交给专业的人员也许会更有效率？你之前说自己来到这边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可是他们已经这样运作了半个世纪，总归是有些可取之处……”
当语句中哪怕暧昧不明地存在说教要素的嫌疑，得不到回应已经算是较有礼貌的结果。白落堤也觉得自己开启的话题有点欠妥，可她从未想过从零到有竟是如此困难，更未料及看起来昏死过去的安终竟然还能作答：
“「传染」这个词，分量太大了。”
他的语气稍有停顿，好像这么两句话就耗尽了积攒起来的全部气力。白落堤认为其后必然还有接续，于是默不作声，静静等待下文：
“起初总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东西，也许是忽视，也许是它太争气，最终总有变成灾难的可能性……我曾见过些孱弱的火苗，它们在软纸上燃烧，看起来很像一群虫子，挺有趣；在那个时候分明只需要一脚过去，或者一巴掌就能让它熄灭，可我却什么也没做。”
补偿？赎罪？早就分不清楚了。可是很明显的逻辑关系就在那里：烧了谷仓，就吃不饱饭。报应什么的常常是瞎了眼，恶棍干一辈子坏事，遭罪的总是良人……凭什么活该遭罪呢：
“但我还是讨厌「心理辅导」，光是模拟那些本应该狗屁不通的逻辑就足够让人苦恼了，偏偏沟通效率还低迷到令人发指。更主要的原因是，无论在我所熟知的年代还是现在，这个行业似乎都仅仅只能口头安慰，压力和苦恼依然被不断生产出来……明明想去做些什么，明明应该有点能力的，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种事情，最令人难过了……”
他前额的发丝逐渐贴近白落堤的后背，在一片漆黑仅能感光的视野中，似乎前辈们对魔法适应性的研究并不是全部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