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们看着边城嘴边的血迹,一时害怕受伤不敢再靠近他,又不甘心失了那两块干粮。
但其实就算得了那两块干粮,又哪里就够他们这几个人分的了?
几个流民目光闪烁盯住了还在一旁哭泣的女童,脚步挪动间便又开始向女童靠过去。只丢下那丢了一根手指的枯瘦流民捂着自己的伤口坐在地上,嘴里发出一阵阵无意义的,凄惨的,无助的哀嚎。
边城心中一悚,脚下快走几步将小妹遮挡在身后,那女童似乎也感觉到害怕,止住了哭声,往自己兄长的背后靠拢。
流民们将两人都一并围拢起来,脚步试探间,向两人越靠越近。
一直躲在阴影里的林思衡见状再顾不得其他,趁着周围所有人都只是在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人注意他,连忙手脚并用开始往身旁不远处的土坡上爬去。
有几个流民渐渐已靠得足够近,神情蠢蠢欲动,舔着嘴唇试探着向这女童抓来,这女童也机灵趴在地上左右闪躲朝她抓来的大手,只是害怕得又哭泣起来。
边城一时间左支右绌,焦头烂额,自己终究只有一人,如何能挡住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贪欲?
一边努力维持着脸上凶恶的表情,一边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求助的眼神看向四周正远远的坐在火堆旁,麻木的看着这一幕的流民们。
没有人站出来制止这一切。
听见小妹的哭声越来越害怕,身边围拢着的饥民们吞咽口水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频繁。
边城只是机械的,不断的试图推拒开朝他背后伸来的手,身边流民的痛呼声,喝骂声,背后小妹的哭泣声,似乎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有从心底泛起的绝望愈发清晰。
瞅准时机又咬住一个人手臂,又奋力撕咬下一块肉来,满脸的血迹叫他越发显得凶恶,然而眼底绝望的底色却越发浓厚。
流民们又被他突然的凶狠吓得略退开了些,可眼见这小子自己都已经满身伤痕脚步踉跄,站都快要站不稳了,便又想要尝试着往前迈步。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旁的土坡上传来一声声音有些稚嫩的呐喊,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流民们抬头看去,只见土坡顶上又有一少年正朝他们一边大声喊叫,一边竭力挥舞着手里的一把柴刀。
那几个流民当即便准备要发狠,上土坡来给这胡乱大喊大叫的小鬼尝尝厉害,然而看见那少年手里的柴刀,又有些犹疑,在这种时候若是受一点伤,说不定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他们原也只是老老实实种地务工的普通人,一朝被天灾人祸逼迫至此,一时又哪里就真能豁得出去?
然而此时四周之前只是看着他们的流民们也纷纷吵嚷起来。
那几个围住边城兄妹二人的流民见状也连忙向几里外的关城眺望而去,却见城头果然火把摇动,似有什么动静,具都一时惊疑不定。
边城见状一把拉起小妹,趁此时机从这包围圈中冲出去,朝远处跑开,渐渐消失在四周的阴影里。
几个流民果然也不再管他们,只是用希冀而又恐惧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关城,坡顶的林思衡见此也连忙从这小土坡上滚下来,跑得远远的躲进一旁枯树的阴影里。
而此时终于奔逃到关城下的薛家马车,被城墙上官兵喝止在几十米外,东家从马车里走出来,朝城墙上的守将喊了几句话。
关城终究还是未开,东家也无法可想,只得领着队伍绕过关城而走。
等了一会儿,关城上的动静又渐渐安静下来,那几个流民低声喝骂了几句什么,终究是散了心气,也四散着终究是找了个地方各自歇下了。
官兵们终究是没有来。
第二天天微微亮,昨夜靠在树干上睡了一夜的林思衡就又被饿醒,摸出怀里还剩下了一小块的干粮,三两口就着唾液囫囵咽下。
趁着周围人都还没醒,又或者是醒了只是还没有爬起来,悄悄脱离了这流民大部队,悄无声息的也朝着不远处关城走去。
忍受着饥饿与疲惫,走了半个时辰,到关城底下,抬头望去,城墙顶上高挂着一处匾额,上面写了两个字迹有些斑驳的古字:
潼关。
这里原来就是潼关,那么之前那条大河该是黄河了?那我现在是在陕西?林思衡苦笑一声,自己这一觉睡的,都把自己从扬州睡到陕西了。
可见酒果然是害人的东西。
自林思衡来到这一方世界,就一直被如影随形的饥饿驱使着跟随人群流浪,到如今竟然也还是不知现在究竟是何年月,又究竟是哪个朝代,只是看着头顶大大的“潼关”两个字,乐观的想着好在还在地球上,而且看字样,应该是距离近现代不远的朝代,这倒是个好消息了。
林思衡等了一阵,日头已渐渐升起,前方的关城终究没有开门,昨夜往这边来的马车此时也早没了踪影,而身后的流民又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往这边挪动了过来。
想要混进关城的希望终究破灭,林思衡此时迫切的希望能够与人交流。
渴望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在什么朝代,这片土地现在又正经历着什么,为什么如此大规模的饥荒,居然一直没有看到有官府的人出面赈灾,前面这座关城里的官兵为什么只是置几里外的流民于不顾,既不救济,也不驱散。
然而这些困惑终究只能先压在心底,经历了昨夜那一出,此时再与这帮流民混在一起已经太过于危险了,可自己这一副少年的身体,孤身一人恐怕也不会安全到哪里去。
一时觉得有些两难:继续跟着流民大队走,一旦被昨晚那几个人认出必然小命难保。可自己一个人走,眼下一只野兽也都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林思衡踌躇了一会儿,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关城,终于还是趁着大部分的流民还没有赶来,从城关旁绕过,孤身朝着潼关一侧被黄河冲击出来的一处河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