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贵妃没让任轻欢等上多久。
「姨母跟圣上说你和太子是绝配,以后有你在东宫照顾太子,姨母就放心了。太子常伴圣上身旁,学着治国用人,对自己难免有所疏忽,你得用心伺候,别让他像从前一样,忙得忽略了自己。」
接着,程贵妃又列举了几项宫中规矩,提醒她在伺候太子时,还有管理东宫上下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些事情,任轻欢在入宫前已听嬷嬷耳提面命了上百遍,但还是专心听着,不时点头应诺,表示知道。
程贵妃像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搁下茶杯,歪着头问:「你不会嫌姨母啰嗦吧?」
任轻欢便回答:「怎么会呢?娘娘这是心疼殿下,也是在教导欢儿。欢儿定会牢记娘娘的话,尽心照料殿下,不会辜负娘娘一片苦心的。」
在大婚当日给太子妃训话是中宫的权责,她虽然没有到贵和宫请安,但姨母凭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把想训的话,无一遗漏的都说了。
「这为人母就是如此,日夜操心,等你日后生了孩子,就会懂了。」程贵妃一顿,摇头轻叹:「姨母还是莫要久坐了,免得话说个没完。」话毕,朝任轻欢伸出了手。
任轻欢会意,忙搁下茶杯,搀扶着对方起身。
程贵妃站好了也不松手,搭着她的手便步下主位,往殿外走去。
任轻欢只得侧着身子,跟着前行。
程贵妃身边的都是伶俐人,见两个主子双双踏出了正殿,并不急着跟上去,只远远跟在后头,巧妙地把东宫的人隔开了,不让靠近。
任轻欢见了,不动声色继续走着,姨母这是还有话要跟她说呢。
果不其然:「你初入宫闱,紧张总是会有的,要管这偌大的东宫并不容易,奴才若有不服管教的,你就来找姨母。」程贵妃再次开口,嗓子压得很低。
「欢儿知道了。」
「乖孩子,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情不晓得。」程贵妃声调更软,「今儿个是太子和你大婚的好日子,姨母不想扫兴,但你是姨母看着长大的,不愿见你吃亏。」
「你得记着,你嫁的是储君,太子地位尊贵,不是寻常人家的郎君。太子妃之位不是容易坐的,你得加倍小心谨慎。」那嗓子轻柔,就像慈母的叮咛,让孩子别忘了添衣吃饭。
「是,欢儿记住了。」任轻欢低眉顺眼的,再次应了一声。
两人来到东宫大门前,皇贵妃的仪仗与辇车就在门外,半百个宫人垂首立正,等待着主子的指令。
程贵妃顿下脚步,紧紧握住了任轻欢的手,加强语气: 「但你也别太畏怯了,你是圣上亲封的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就算是殿下也得敬着你。况且,宫中还有姨母在呢……你母亲不在这么多年了,姨母就没有让谁欺负过你。」
任轻欢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是在提醒她,过去这么多年来是谁保她护她,让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一个没娘的孤女。
程贵妃娘娘绝不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人,既花费了这么多心思,自然要从她身上取回所需的东西。更何况,棋子已经放到棋盘上了,又怎容它存有异心?
任轻欢在心底浅浅一笑,脸上还是平静无波的直视那双无比温柔的眼眸,应道:「娘娘的关怀与照拂,欢儿从不敢忘。」
程贵妃微微颔首,「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眉眼再次弯了弯,「就送到这儿吧,姨母该回去了。」
「是,欢儿恭送娘娘。」任轻欢屈膝,目送这权倾后宫的女人,千娇百媚地登上辇车。
贵和宫的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东宫。直到辇车消失在长长的走道尽头,任轻欢才直起身子,双手在衣袖间紧握成拳。
姨母的心思并不难猜,两人见面的事,说过的话,不用半天就会被传到太子耳里,一五一十地学给他听。但叫人最在意的是姨母那刻意掩人耳目的举动。
东宫的人听不到姨母最后说了什么,只会如实地禀报上去。太子也就不得不疑心,程贵妃有什么重要的事,得在大婚当天就赶来找她商量。
离间,就要趁早。
姨母并没有打算留给她任何余地,太子本就对她多有忌惮,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对立只会更加明显。
他越是猜疑她,她在这后宫之中,就越是只能依靠贵和宫,乖乖听命行事。
任轻欢转回身看,巍峨的东宫矗立身后,宫娥太监躬身静立,等待着被差遣。
东宫曾经住了凌氏皇朝十七位储君,当中只有七位,包括当今圣上成功登上帝位。成功的还不到一半,这东宫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注定了是众矢之的。
他,就是那个众矢之的。如今,还加上了一个她。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稍早之前在荣昌宫外,他那声刻意撩拨似的「欢儿」,还有他伸手握着她时,心头突如其来的悸动。
有一点姨母毕竟说对了——太子,并不是寻常人家的郎君。而他们,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
任轻欢把手握得更紧,再次抬头仰视这巍峨的东宫,好半晌后,才举步往回走去。
这次再不需宫娥来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