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还是熟悉的杂物间,黑漆漆的看不到光。秦元福从梦境中回过神,她喘了两口气,心中大约有了猜测。
刚刚看到的场景应该是张盼曾经经历过的,在这三个关键节点的选择上,张盼选择了强硬地和父母对抗,虽然获得了胜利,但在不断地冲突斗争中,她也遭受了父母的折磨和泄愤式的虐打。
特别是最后一副画面,女孩冲出家门的那个瞬间,秦元福终于明白选项中为什么会有邻居这个从未出现过的人物。
原来在真正的故事中,张盼就是利用邻居,把这件事情彻底抬到台面上逼父母就范。她的选择固然成功了,但对着所有人剥开自己的内心,将最不堪最狼狈的自己展现出来,对女孩而言无疑也是一种伤害。
但对那时的她来说,这或许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她就像最后一副画面中的那样,被名为“家”的牢笼困锁,被“父母”化成的锁链牢牢捆住,承受着外界流言的浪潮,她用最决绝的方式追逐着她的光明。
秦元福突然不愿意再去深想这个副本背后的真相了,新手副本中秦襄死去,她的灵魂推动两个副本的产生。那在这个副本中呢?
她想到最后那个画面,被父母束缚的身躯永远跌落进无止尽的深渊,拥抱光明的只有女孩消散的灵魂。
秦元福无声地叹了口气,张盼娣是一场悲剧,但在这个世间承受着同样黑暗的却不止张盼娣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个的盼娣,仍旧在痛苦中挣扎。
世间万般皆苦,唯有心中光芒永远存在。
她掀开被子,看见枕头边还在呼呼大睡的小鸟,用力戳了戳它的小脑袋。
小鸟正睡得香甜一动不动。
“睡睡睡,就知道睡,没心没肺的……”秦元福小声嘟囔着,在小鸟身边趴下,闭上眼再次陷入沉睡。
时间拨回到秦元福刚进入梦境那会,姜攸宁出现在秦元福面前的时候,的确惊慌了一瞬,毕竟她还没做好掉马的准备。
好在游戏系统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她披上一层白雾。
姜攸宁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和秦元福一样被眼前画面的变化吸引住了心神,她看着画面中的人物无声怒吼,看着那个女孩拼尽全力挣脱家的束缚,挣脱扭曲的枷锁,眼中不自觉地流出热泪。
她摸了把脸,看着手上的泪水,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还怪感性的嘞。
直到最后一副画面的出现,在女孩周围,她看见了熟悉的面容,有同样带着明媚笑容的少女,有目光温柔却坚定的女人,还有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姜攸宁捂住胸口,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那道桎梏。
女孩的灵魂挣脱被束缚的身躯紧紧拥抱着那抹光芒的同时,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泪水模糊了视线,只留下那抹灵魂消融在光芒中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
脑海中的白雾忽的散去了,无数道声音无数个画面碎片同时在姜攸宁的脑海中炸出,她强忍着脑中的剧痛,用力地朝眼前女孩逐渐消散的灵魂伸出手。
“盼盼……”
她呼唤着,身体却被白雾逐渐吞噬,眼前的光芒再度被掩盖,熟悉的昏睡感扑面而来,姜攸宁不甘地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划破肌肤,血珠从指尖滚落。
一道人影出现在姜攸宁的身后,温柔地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躯,白雾如同双手拂过她的眉眼,抚平她紧锁的眉心。
“还不是时候……”那道身影静静地搂住姜攸宁,空灵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责怪,“你不该把她带进来。”
另一道身影从白雾中走出,伸出手轻轻拂过姜攸宁的脸颊。
“我只是……很想她了……”浅浅的呢喃传来,带着深深的眷念。
“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你会找到我的……我们会再次见面……哪怕那时会是……”
“最后一面。”
白雾如同温柔的大手托举着姜攸宁的灵魂重新回到副本中,重新回到小鹦鹉的身体里。
鹦鹉眼睛周围的羽毛被洇湿,紧闭的眼角有一闪而过的水珠。
第二天一人一鸟睁开眼的时候,眼里都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出现。
秦元福在烦恼这个特殊任务该怎么做,“请将这封信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什么叫作“该去的地方”?送给收件人吗?可是信上面的收件人是一团模糊的乱码,她根本看不出来。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就这个道具还消耗了她一条规则书写权,她真的,突然觉得好亏。
姜攸宁则是在疑惑为什么一觉睡醒眼睛涨涨的,脑袋也晕晕的,她狐疑地看向正盯着自己手掌发呆的秦元福,该不会是她晚上做梦揍了自己一顿吧?
姜攸宁伸出翅膀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秦元福实在想不出这个任务该怎么做,干脆先抛到一边,还是先把这个副本过完才是正理。
她刚点开“时间之轮”准备使用,就看见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变形。秦元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捞起自己的队友鹦鹉警惕地看向空中扭曲的位置,该不会要出来一个大boss吧?
秦元福捏了捏空无一物的手掌心,开始思考如果待会真的要打起来把鹦鹉丢出去抓花boss眼睛然后自己跑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姜攸宁:阿嚏!)
好在没有出现秦元福猜测的这种情况,半空中扭曲的空间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出现一块类似电视屏幕的方块,屏幕中出现杂物间内刚刚起床的“女儿”。
秦元福下意识扭头到处找监控摄像头。
画面中的“女儿”开始行动起来,做饭、洗碗、收拾房间、上学、放学、做饭、洗衣服、收拾浴室,她的时间被无止尽的家务占据,但在某个空隙,她仍然会借着月光、借着路灯,贪婪地汲取着书籍上的知识。
眼前的画面一幕幕飞速划过,阳台外的树叶由绿变黄,再到重新发出新芽,树干的年轮一圈一圈增长,画面中“女儿”的身形也一寸寸拔高,尽管身形依旧消瘦,但裹在皮肉之下的脊骨却如同一根从石缝里钻出的孤竹一样挺立着,不向风雨屈服。
这段以录像形式被跳过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总不过是重复的打骂重复的家务,哪怕只是简单体验过半年这样生活的秦元福,在看到画面中近乎一模一样的剧情时都能轻而易举说出那些足够恶毒难听的词汇。更何况是从小听到大的“女儿”呢。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泥潭中挣扎,她的眼中却仍然有一道没有熄灭的光。
秦元福突然想起梦中那个瞬间,自己在“女儿”眼中看到的浓重的恨意,她曾经那样决绝,说实话,秦元福的确有那么一个瞬间担心她会不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幸好,她没有,那些恨意似乎消失在了眼中,或许是在光芒之下消弭了,又或者是她终于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恨意。
秦元福无从得知。
眼前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夏日,阳台外有蝉鸣、烈日。
屏幕消失,扭曲的漩涡包裹住这个被定格的小小的杂物间,等秦元福再一睁眼,自己又被刷新到了家门口,手里拎着明显重了很多的书包。
她看着电视反光的屏幕里突然变高的身体时,还有些不太适应。活动了一会儿手脚才习惯了这具新的身体,她拎着书包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那张木板搭成的桌子上堆积着如山一样的试卷,秦元福走过去简单翻看了一下,大多都是中考模拟卷,再一看书包里的资料,也都是和中考复习有关的教辅试卷。看来这次时间线推到了中考前夕。
床上被子突然拱了拱,秦元福一扭头,和从被子钻出来的熟悉的小鸟对上了眼。
鹦鹉能活这么久吗?秦元福嘀咕着,她进入梦境时“女儿”才六岁,到现在参加中考,怎么样也要十五岁了,将近十年,这只宠物鹦鹉竟然还在。
她隐约猜得出来这个鹦鹉的芯子大概不是真鹦鹉,至少不会真的是“女儿”养的宠物鹦鹉。但在这个梦境当中,所有出现的角色都应该是“女儿”记忆中存在过的人物,毕竟是她记忆的重现。
曾经“女儿”真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养了十年的宠物鹦鹉吗?
秦元福其实一直都搞不懂这个鹦鹉角色存在的意义,梦境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意义的角色,所有的角色都有自己的使命,那鹦鹉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单独把鹦鹉分给自己做队友?
总不可能真的是“张盼”创造梦境的时间看到窗边飞过一只鹦鹉于是顺手捏了个角色进去吧。
这太荒谬了。
秦元福摇摇头,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按照正常的剧情,她现在应该要去做饭,然后等到五点半妈妈下班到家……等等,不对,之前的家务安排表是根据爸爸妈妈工作的时间制定的,但妈妈之前辞职了,工作不一样,时间表或许也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