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
晚上来到办公楼的感觉和白天截然不同，白天时最多只是寂静，夜晚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阴冷。
姜攸宁路过大厅拐角时故意顿了顿脚步，转头看向紧闭着房门却隐隐能看见亮光透出的入殓室，一直紧紧观察着她的沈嵘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同样也注意到了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刚刚在外面看到整栋办公楼都是黑漆漆的，并没有哪一扇窗户亮着灯。
“你们这里的文员这么晚还没下班吗？”沈嵘自然地开口问道。
“文员办公室不在这一楼，这是入殓室，最近事情有点多，入殓师还得加班加点的工作。”姜攸宁也故作随意地回答他，余光瞥了眼沈嵘，看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沈嵘往楼梯间走。
楼梯间的告示牌显然足够显眼，沈嵘路过时抬头扫过一眼，很快记住了每个楼层的房间信息。
二楼是安置骨灰盒的地方，铁质大门紧紧锁着，门缝里似乎总有隐隐约约的白雾朝外冒，经过铁门时，白雾扫过脚踝，是刺骨的阴冷。三楼是文员办公室，这个时间点办公人员已经全部下班了，办公室的大门紧锁，狭长的走廊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墙上是安全通道牌散发着幽幽绿光。
四楼更是从早到晚的死寂，鞋跟踩在瓷砖上的哒哒声在空荡的楼层回响，姜攸宁礼貌性地敲了敲园长办公室的大门，等待十秒钟后伸手推开，里面还是空无一人。
姜攸宁朝沈嵘伸出手，接过他填好的申请单走到办公桌前，果不其然，她下午交上来的记录表上又盖上了一个鲜红的印章，除此之外还留下一行字迹。
“已知晓，如有必要，请继续关注。”
面对这位神秘的园长，姜攸宁只能狠狠压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好像从来不在墓园内出现，又好像无所不在，明明从来没有看见园长的身影，但每一份文件却都能及时批复。这个工作效率总是让她觉得园长就坐在桌子后面静静地盯着自己。
姜攸宁匆匆放好申请单，临走前余光扫到表格内容，申请人那行写着一道龙飞凤舞的行书——沈嵘。
交完申请单后二人沉默着离开办公楼，这个过程实在是过分平静，除了刚开始进来时碰到的那个白领职员，竟然再无其他诡异鬼怪的出现，这让沈嵘觉得有些不解。
新手副本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啪嗒啪嗒啪嗒——”空荡的墓园里回荡着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晚上十一点半，姜攸宁准时锁上墓园大门，明明只隔着一道铁门，她却看不清停车场外的场景。
大门钥匙被重新悬挂在侧门的挂钩上，姜攸宁合上值班室的门，阻隔了屋外越来越低的温度。
一进屋她就看见沈嵘站在玻璃窗前盯着屋外，姜攸宁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正对着值班室的那间保安室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灯。
而此时时钟恰好正在23：30。
姜攸宁的工作手册上标注着看门员的工作时间是早8：30到晚23：30，今天白天一整天保安室都没有开过门，再加上摸鱼立牌上便签纸的内容，她猜想公墓应该只有夜班保安，他工作时间大概正好和看门员相反，从晚23：30到早8：30。
姜攸宁看看仍然盯着对面保安室沉思的沈嵘，摸了摸下巴，揣起手机缩回了被窝，借着被子的阻隔，在手机备忘录里做起总结。
今天晚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姜攸宁的计划，特别是在沈嵘到来后，她一连触犯了好几条守则，但是都没有出现监察者Npc，这让她有些奇怪，如果不是上午她确实有过违背工作守则差点被监察者抹杀的经历，她甚至都要怀疑这个守则内容是来蒙她的了。
【规则怪谈中规则不是不能违背的吗？】
【已为您查询副本从属，经鉴定本次新手副本不属于规则类怪谈。】
姜攸宁：……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吐槽，系统的电子音再次从耳边响起。
【副本人物守则归属规则类，友情提示，规则有优先级。】
优先级？
姜攸宁仔细琢磨着系统的提示，系统给的提示从来不是无的放矢，这句话一定有什么作用。
她快速滑动相册，翻出之前拍下来留存的看门员守则，今晚她虽然违背了守则中的1、2、4条，但这几条都是在必须遵守第九条守则的基础上“不得已”违背的。
如果按照系统的说法，那么看门员守则中优先级最高的一条准则就是：“容江市公墓对全体市民开放，请礼貌对待每位市民。”
这样可以推测得出，当规则出现矛盾时，优先遵守最高规则不会受到惩罚。
姜攸宁理顺了思绪长吁一口气，系统给出的这个提示用处很大，至少她往后拿到其他工作守则时不至于毫无头绪，如果率先判断出优先级最高的准则，那么对于她接下来的行动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看来这个新手提醒是这样用的。
看着自己游戏界面里所剩不多的免费解答时间，姜攸宁恍然大悟，她一直拿这个免费解答当作业帮用，遇到弄不懂的问题就搜一搜。但实际上它应该是百度百科，能够让玩家最快速度的获得关于怪谈游戏的相关信息。
还好她醒悟的够早，剩下的时间足够她打探消息了。
姜攸宁一边在备忘录里删删改改，冥思苦想需要系统解答的问题，一边对于之前的提示语耿耿于怀。
【免费解答时间，难道还有付费的吗？】
【完成新手副本后，商城开放购买永久伴生系统，伴生系统融合怪谈游戏页面、系统免费解答等多项功能，为怪谈游戏必备良品之一。】
【那么它的价格是？】
【Npc折扣价18w8。】
【晚安】
姜攸宁放下手机，心如止水。
——值班室比较小，只有一张多余的折叠椅，你将就着用一下吧。
姜攸宁露出脑袋，看着趴在桌上休息的沈嵘，终于良心发现，慷慨地从床底掏出之前准备的一张以防不时之需的折叠椅。
“谢谢，这个足够了。”沈嵘礼貌地道谢，接过折叠椅打开，摆在值班室内仅剩的空地上。
姜攸宁爬起来拉动灯绳，值班室内的灯泡熄灭，只有外面檐角下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座机铃声突兀地在值班室内响起，惊醒了刚进入梦乡的姜攸宁，她一个打挺坐起来，迷瞪着眼盯着黑暗中的办公桌。
“啪嗒。”已经起身的沈嵘重新拉开了灯。
平时稍显昏暗的灯光现在却显得格外刺眼，姜攸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认命地拿起座机听筒。
“你好，我想购买一块墓地，你给我介绍一下墓地的购买流程吧。”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十分平静，平静的过了头反而显得有些阴森。
瞌睡虫瞬间不翼而飞，姜攸宁瞪圆了双眼，脑海里警铃大作，举着听筒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来了来了，她就说副本给出的守则信息肯定会用得上，看门员工作守则第八条，墓园有专业的销售服务人员，如果有人向你询问墓地购买的流程，请不要回答他的问题，并及告知销售人员。
不回答问题倒是好说，可是销售人员是谁呢？
至少在今天之内姜攸宁还没有接触到销售人员，她只能沉默地看着听筒。
“喂？人呢？”随着长久的沉默，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越发烦躁，声音逐渐变得高昂暴躁起来。
暴怒的男声透过听筒传了出来，沈嵘疑惑地看过去，他知道姜攸宁不能说话，但是她会用ai语音来接听电话，只是为什么不回答这通电话呢？是因为对面询问的问题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能回答？
他想起刚刚隐约听到的问题——墓地销售流程。
墓地销售？好熟悉的词语，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沈嵘皱着眉思考。
“这就是你们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吗？！我要投诉你们！”对面的男声彻底撕破脸皮，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姜攸宁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警报，Npc“姜攸宁”违反工作守则，监察者将于一分钟后对违规Npc进行惩戒。】
【倒计时60…59…58……】
草。
这也行？！
姜攸宁听着脑海里的死亡倒计时瞳孔地震，来不及吐槽，她强行镇定下来掏出手机迅速翻找着怪谈微信联系人，可惜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管理员微信。
管理员也许有可能知道销售员是谁，但脑海里的倒计时只剩下了四十多秒，她不敢赌现在问还能不能在倒计时结束前等到回复。
怎么办？
她的目光在室内飞速扫过，最后直直地看向沈嵘，她记得沈嵘今早打电话时说过是预约来祭拜亲人，他购买过墓地，所以一定会有销售员的联系方式。
姜攸宁从桌面上随手抓过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销售员电话五个字，还没等她拿起纸递给沈嵘，面前就多了一部手机，屏幕上恰好是一个联系人信息——思明公墓销售处。
她的脑子还下意识地在思考沈嵘为什么会先一步领悟到自己的需要，所幸手指比脑子更快，直接按下通话键。
【9…8…7…6…】
脑海里的倒计时快要结束，隔着门板姜攸宁都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阴冷和危险。
“嘟……嘟……您好，这里是思明公墓销售处，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在倒计时即将结束的前一秒，销售员宛如天籁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响起，透过扩音器传到话筒对面。
话筒对面男人的脾气瞬间被安抚下去，重新换成那副平静如死水的嗓音：“我想购买一块墓地，请你给我介绍一下流程吧，顺便墓园目前剩下的墓地有哪些？”
“好的，请您稍等，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两头的电话同时被挂断，阴冷感随之退去，门板后的监察者大约也再次消失了。
姜攸宁满脸复杂地放下听筒，又将手机重新还给沈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太大意了，明明昨晚就看到了这个守则，可是她今天居然完全没想起来要提前找到销售员的联系方式，她都已经猜到自己会接到咨询电话，可是却没能做到提前避免这个失误。
如果今晚不是有沈嵘在，如果沈嵘反应再慢一点，她可能真的要玩完，面对同事她也许还有转圜的机会，但是违背守则就只有面临监察者抹杀这一个结局。
姜攸宁捏了捏拳头，她不能永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在这个怪谈游戏里，她和玩家、Npc都不是同一个立场，只有自己才最可靠。
——谢谢你。
姜攸宁朝沈嵘道谢，不管怎么说，今晚如果不是沈嵘，她难逃一死。
沈嵘摇摇头，没有接受她的道谢：“你也帮过我，算是我还你的人情。”
他说的很含糊，但姜攸宁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在说今晚洗漱室发生的事情。姜攸宁想解释些什么，但打字的手指最终还是停住了，解释什么呢？解释自己其实只是为了完成隐藏任务活下去才会去找他？
不可能的，这些话她永远不可能说出来。
她只能默默地重新关上灯，翻身上床，这个人情她一定会找机会还上的。
在一片沉默中时间很快跳到0:00分，侧门再次准时响起哗啦啦的钥匙声，沉重的脚步和车轮滚动的摩擦声凭空出现，这次依旧在值班室门口停顿了几秒钟。
如果说昨天清洁工在值班室门口停顿是因为察觉到里面换了新的看门员，那这次的停顿是因为察觉到里面多了一个陌生人吗？
姜攸宁扭头去看沈嵘，却发现本来应该躺在折叠椅上休息的沈嵘出现在了玻璃窗前，正眉头紧锁地盯着窗外。
他在看什么？
这时姜攸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也朝窗外看去，原本一片漆黑的墓园外凭空多了一大团光亮，她一惊，昨晚可没有这一出。姜攸宁意识到这是推进了新的剧情，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窜了下来，和沈嵘一起透过玻璃窗往远处看，她能清晰地看见停车场外一团团光点汇聚成一条绵延不绝的光路正缓慢向墓园大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