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很害怕他会犹豫。
谁知片刻后,少年笑了笑,只是眼眸似乎闪过泪光。
没等他细看,小茉莉便埋进了他胸膛里,软软地应着:“好。”
他抱着怀里的omega,从来没有那么舍不得离开。
因为,他已经是他新婚的小妻子了,可他却无法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甚至在他生病时,也无法陪伴在身侧。
第一次,他想要反抗。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等小茉莉解了体内的毒,他就带着他离开这座囚牢。
“要记得照顾好自己。”末了,他对他低声道:“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耳语太轻,无法被监控捕捉到。
少年闻言手指攥了一下他的小臂,身子似乎轻颤了一下,眼尾也濡湿。
他有些疑惑他的反应。
这时,一道略显锐利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你们在说什么?!”
谢烬生知道,这些试验员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是等回去了会拷问小茉莉。
“新婚夫夫还能说什么。”他讥笑了一声,护住怀里的少年,眼神冷漠地回望道,“难不成,你也想听我们讨论昨晚的床事?”
试验员果然没有再问下去。
暗骂了一声,似乎觉得晦气。
也是,在他们的眼中,他是肮脏卑贱的触手怪物。只有小茉莉才会把他当成一个生命在尊重,教他接吻,教他懂爱。
分别前。
“谢烬生,”小茉莉忽而喊他,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舍,“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想回句话。
但是自动门已经在他们眼前合上了。
这一趟回去后,他从来没有那么听话过,只为了让其他人放松警惕。
从出生起,他就一直被关在笼子里。
一个被关久了的人是学不会反抗了的,何况是他这种被人类排斥的异类,离开了这里,毫无去处,不会被任何人接纳。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有小茉莉在的地方,他就有家。
不过短短一星期,他就制定好了逃脱计划。
原本是想提前动手的,却发现他们给小茉莉的解药信息,被分割成了无数份,放在十几个不同的试验员手里。
这是防着他。
不过小茉莉再吃一个星期的药,就能解毒了,到时候再动手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发觉他们最近似乎在制造一份新的解药。
是也想用这种方式,去控制其他怪物么?
原来有的人类坏起来,连怪物都不如。
只是,他以为一切都会像计划一样进行,却不想某天,杀完漫山遍野的感染物回来后。
见到了一个被绑到他面前的瘦小beta。
——是那个平时照顾小茉莉的护工。
“他今天想要逃跑,违反了实验室规则,A001现在立刻杀了他。”机器音这样命令他。
A001是他实验室的代号。
beta拼命摇头,示意自己没有逃跑。
谢烬生明白,这是一份测试。
为了让他彻底变成杀戮工具,他们开始挑他认识的人下手。
曾经他以为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杀的。直到某天,小茉莉说他虽然是触手怪,却并不是真正的怪物。
他没有动手。
监控里的人,大概没有想到他会违背命令。用机器将他控制住了。
“你是不想要解药了吗?”这声音带着怒意。
一个啤酒肚的中年Alpha男人,走到他身边,是实验室里的管理者之一,是叫李有德。
他抬眸看着他,却恍惚间不知道谁才是怪物:“所以,这就是你们现在,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的原因。”
“你……!”
他们都知道一个怪物逐渐长大、强大,会变得不好控制,于是他们给怪物找了一个软肋。
可等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对小茉莉不一样的心思。
他们设计在他易感期失控时,让小茉莉成为了他的omega。
而那些本该用在他身上的酷刑。
转眼,就会被安排在了小茉莉身上。
一旦他“不听话”了,会受到伤害的人不再是他,而是他的omega。
爱本该是神圣的事情。
可他们却将它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刀尖。
李有德道:“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吃的解药,是怎么样得来的,会不会觉得你是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不会这样看我的。”谢烬生道,“况且,你们也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他。”
他们看他的眼神。
多像是在看油盐不进,难以驯化的畜牲。
想起曾经,他们还会假惺惺地告诉他,身为怪物能为了主城,为了人类的未来,作一份贡献,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可小茉莉亲口告诉他:“成为怪物不是你的厄运,遇见他们才是。”
整整二十年,第一次知道被人理解是什么感觉。
原来他并非冷血,他的心也会在真正的、纯粹的爱意浸泡下,发热到酸涩。
在遇见小茉莉之前,他从来、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直活着的。
“对,我们是不敢告诉他,你的omega肯定做梦也想象不到,自己每天的解药居然是怪物用半条命换的。”李有德笑道,“可是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我们要折磨他,也舍不得弄死他的。”
“你们要对小茉莉干什么。”他声线喑哑到有些发抖。
他们似乎鲜少见他这个模样,有些不可思议。
“也没想让他死,别的几个怪物,也很缺omega。”
周围寒冰碎裂,圣檀木气息汹涌,他掐住了李有德的脖子,摁在墙上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那一刻,他的眼神看起来一定很像是要杀人了吧。
因为他发现,向来趾高气扬的管理者也会在他刀下颤抖。
“他的床下有自毁装置!他还吃了新的毒药,你要是敢伤我,他要不了第二天就会死!”
“你说什么?”他手臂青筋都绷起了。
“他的解药里,是掺过新毒药的!”
难怪,他之前看到他们似乎在做新的解药,原来是继续给小茉莉用的。
日复一日,解药混着新毒药,永远都无法逃脱。
谢烬生笑了。
笑得很疯。
可是他们都清楚,他不会动手了。
白茫茫的雪地里,他松开了手,闭上眼睛,低哑道:“……别伤害他。”
怎么会有人类,会喜欢欣赏一个怪物的脆弱。
他这个模样,似乎震惊到了不少人。因为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像个人类。
人群中有试验员也不忍心了:“教授,要不算了吧,要是院长回来……”
“怪物杀死人类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是不知道北区的怪物都由我管了吗。”
李有德吼得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看着他似乎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刚才被掐脖子丢面子的事,道:
“A001,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跪下来求。”
他眼里全是冷意。
光是一眼就能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可他就像是手足无措的怪物,面对这样的折辱,应道:“好。”
只是为了求他们,不要杀害他的爱人。
却不料这时,通讯器忽而响了,李有德刚一接听,里面便传来焦急的声音:“教授,10病床那位不见了!”
是小茉莉。
“快去找!”李有德也慌了。
周围的试验员听到也一阵心悸。
谢烬生心中忽而有种不祥预感。这种感觉在几秒钟后,变得更强烈起来。
“别找了,我在这里。”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微软的嗓音。
所有人扭头寻声望去,都瞥到了一个纤瘦单薄的身影。
正是小茉莉。
他就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位置,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又或许全都听到了。
少年将刀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道:“放了谢烬生。”
试验员也惊了。
有人喊道:“快去拿按钮。”
“不用了,电击装置我已经拆了。”小茉莉说着,冷风中衣袖往下滑了几分,那被遮住的手腕处,全是电击过后的痕迹。
那一刻,谢烬生忽而明白了。
哪怕他卑微乞求,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而他的小妻子,早就发现了一切,策划好了杀死自己来换他的自由。
“小茉莉,不要乱来。”他从未觉得身上这样的冷,从头凉到脚,“快把刀放下。”
小茉莉身子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眼尾滑落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我应该更早一点发现的,那些解药他们不会那么容易给我的。谢烬生,你说的没错,我还真的是个笨蛋啊……”
“你要真是笨蛋就好了,就不会现在拿刀抵着自己了。”
他想要靠近他,又怕刺激到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小茉莉,我们把刀放下说话好不好?”
原来心慌是这种感觉。
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
“可是,谢烬生,我不想自己再是你的枷锁了。”小茉莉望着他,缓缓笑了,眼眶通红,“能嫁给你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可惜不能陪你赏春了……”
下一秒。
白雪溅上了鲜艳的红。
远处似乎有试验员尖叫,李有德也知道大难临头了,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他们全都在逃跑。
全部都被空气里暴戾疯狂的Alpha信息素,压得喘不过气,被轰在墙上。
可谢烬生全都听不到了,喧嚣仿佛一瞬间远去。
他忘了自己怎么能走得这样快,将人接在了怀里。
他想要去捂他的伤口,却猛地顿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他的小茉莉最怕疼了。
可是现在流了那么多的血,向来娇气的少年,却在他怀里一声疼都没喊。
“我才不要什么自由,小茉莉我只要你。”
以爱人的生命为代价的自由,他宁愿永远也不要。
小茉莉想抬手摸他的脸,似乎没力气,他连忙握住了,低头凑近他:“要说什么,我在这里。”
小茉莉声音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了:“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成为怪物……”
“好,我答应你。”他胡乱应着,想捂暖他的身体,却发现他的体温极速消退,连同生命也是。
像是指尖漏掉的流沙。
怎么也抓不住。
“我爱你……”剩下的半句声音更轻了,小茉莉的嘴角涌出了血,“要活着,等我回、来找你……”
“回来,你还怎么回来。”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心脏的存在了,脑子混乱一片,“小茉莉,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像一旦离开这个地狱,一切都能好起来。
闯出实验室时,谢烬生异能都快耗尽了,触腕也断裂。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
他抱着怀里的小妻子,漫无目的地往一个方向走,说不清是在逃离炼狱,还是妄想追逐什么散去的流沙。
不知过了多久,在风雪里,他忽而看到了一棵百年老树。
苍老枯黄的枝桠,却奇迹般长出了嫩芽。
“春天,春天来了。”他喃喃了一句,忽而想起什么,连忙低头笑着道:“小茉莉,你快看是春……”
没有任何回应。
却只摸到了一具冰冷的身体。
比寒冰还冷。
——这绝不是正常人能有的体温。
许久,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阖上了血红的眸子,喉结滚动着,沉默又病态地将怀中人抱紧了。
紧到像是要将少年嵌入身体里,余生也不分离。
远处,传来主城实验室逮捕的警报声,一声接一声,震耳欲聋。
而他和爱人一齐躺在雪地里。
就像是往常任何一个平凡而安宁的下午。
漫天的风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发间。
是不是这样,也算今生共白头了?
——
pS:回忆暂时到这,故事里这部分并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涉剧透就不细说了
不要急,马上甜回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