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是一家人,爸应该也不想看到我们吵架。”
见少女无助的眸光望过来,谢闻祈见好就收,不想在这位‘继母’面前,留下坏印象。
他主动递了台阶。
“呵?谁跟他们是一家人?”
谢知秀看到姜妩站出来,就无端有些厌烦,双手抱着胳膊,满是讥诮。
“一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还真当自己是这谢家的女主人?”
又冷笑着看向谢闻舟:“一个十年都不回家的逆子!谢家还轮不到你们说了算!”
站在姜妩身后,听着来自亲姑姑的辱骂,谢闻舟扯了扯嘴角,默默看向这些记忆里熟悉或陌生的诸多亲戚们,竟有些走神。
“是啊.......我离开谢家,已经十五年了。”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
灵堂外,阴雨渐停,又开始飘起了雪。
在四面的议论声中,谢闻舟微微仰头,看了眼黑云沉沉的天,唇角抿成一线,神色肃然。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冷的冬天。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意外遭遇绑架、生母病重、但这些不幸,还尚且没有影响他和谢青延的父子关系。
“爸,有个小乞丐!”
直到有一天在谢家大门口,他发现了一个乞丐,衣衫单薄,满身覆着雪,蜷缩在墙角冻得奄奄一息。
那男孩快要冻死,谢青延却态度冷淡:
“张叔,把这乞丐弄远点,别死在门口,坏了我们谢家的风水。”
那时的自己,年少心软,让张叔把人送到医院去。
乞丐却不愿意走,扯着他的裤腿,哆哆嗦嗦地拿出一枚扣子,问他:
“你是不是......谢闻舟?”
“这枚扣子怎么在你这儿,是谁给你的?”
他在一个月前遭遇了绑架。
一个比他小许多的小姑娘,在大冬天里,带着他翻山越岭,从绑匪手里侥幸逃了出来。
这袖扣,是当时一无所有的自己,从衣服上取下来,给救命恩人的信物。
“是我妹妹的,她生病死了....我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求你救救我,她说我拿着扣子来找你,就不用挨饿了。”
乞丐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嚎啕大哭。
骤然听到那小姑娘的死讯,他心神俱乱,哀求谢青延,让人去寻她的下落,却了无音讯。
他信守诺言,将小乞丐留在了谢家,却没想到这一留,便成了引狼入室。
“谢家让我吃饱饭,我想报答谢家的恩情。”
小乞丐收拾好了,也算齐整,又处处讨好,还主动请缨去照顾谢家重病的女主人。
病重的谢夫人,却频繁地发怒,打骂小乞丐。
“让他滚,滚远点!”
那么柔弱的女人,也会露出歇斯底里的一面。
小乞丐被砸得满头包,却一脸甘愿,还反过来安抚他:“人生病了,心里难受才会控制不住情绪,不关夫人的事......”
如此善解人意,连谢青延也夸这孩子心地善良,从那之后不提将人赶走的话,还让人备了专门的房间,收了小乞丐当养子。
取名,谢闻祈。
“爸爸,我,我能姓谢了?”
少年跪在地上,给谢青延连连磕头。
再后来.....
谢宛华自杀死后没多久,谢青延开始从外面带不同的女人回家,说是要照顾他和谢闻祈。
家里氛围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女佣私下议论,说谢闻祈本就是私生子,因为谢夫人没死,才故意苦肉计,曲线救国。
他和谢青延的父子关系变得紧张,频繁争吵,彼此都过分苛责,谢青延把更多的耐心和爱,都留给了看起来更乖巧的谢闻祈。
“你今天要是敢从这个门走出去,以后闻祈就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
最后一次争吵,他压下心底的愤怒和失望,沉默不言地走出了谢家的大门。
这一走,便是十五年。
“大少爷?”
阿四看出谢闻舟在走神,不得不感慨一句,大少爷心态真好。
“........\"
“都是谎言啊。”
谢闻舟轻嗤,抬眼,看着与谢知秀站在一处的年轻男人,面容温和,瞧着斯文有礼,内里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那些善意的假象,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那些年谢闻祈做了不少事情,一点点蚕食他在谢家的生存空间,鸠占鹊巢。
“怎么?心虚了,我骂你这么多句,你都一言不发?”
谢闻舟神色淡淡,方才谢知秀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
倒是他面前的姜妩,哽咽着维护他:
“闻舟也是为了送他爸最后一程,小姑说这么多难听的话,青延在地下听到了,恐怕也会不高兴的。”
“小贱人,你少拿大哥压我!”
谢知秀骂完,吊着眉梢,同谢闻祈低语:
“今天,绝对不能认下这个小贱人的身份,大哥的遗产平白要多出个人分。”
不等谢闻祈阻止,女人猛地上前,再次扯住了姜妩。
鲜红的指甲,手指用力时爆出的青筋,显得有些狰狞。
“给我来几个人帮忙,把这个害死我大哥的狐狸精,拖去祠堂好好问清楚。”
谢闻祈见状,暗暗皱眉。
谢知秀一向没脑子,干这种蠢事,又有什么意义?
“狐狸精?”
被抓住的少女,低声呢喃,唇角微翘,透出几分愉悦。
“谢谢你,你要不再骂两句听听?”
少女抬眸,声音低柔,还带着几分羞涩。
“你说啥?”
谢知秀没听清,鲜红的指甲,掐在少女胳膊的软肉上。
见没有人上前,顿时出离了愤怒。
“都愣着干什么,平时没少找我捞好处,让你们帮我按个人,这么费劲?”
她大吼了一声。
“知秀,她到底是董事长娶进门的,你也.....别太过分,为难她做什么?”
有人看不过去。
董事长刚死,欺负这么个柔弱的小女孩干什么。
“她是害死我大哥的凶手,想谋谢家的财产,你们还不动手?”
谢知秀掐着姜妩的胳膊,后者却完全不挣扎,似乎感觉不到痛一样。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得她越发来气。
“啧,来了来了,知秀姐你别气!”
几个亲属里的男人跑了过来。
他们虽然不明情况,但听到谢知秀这么喊,还是立刻就过来扯住姜妩,真准备往宗祠那头去。
“谢家几百年的家族积累,几辈的财富,才有了现在的谢氏集团,连董事长都是入赘改姓,这谢知秀就是个外人,现在倒是把谢家的祠堂,当私法用了。”
阿四撇了撇嘴,很是看不过眼。
偷偷扯了扯谢闻舟:“大少爷,谢夫人真有些可怜,这些人欺负她,不就是笃定董事长走了,没人给她撑腰么。”
“夫人刚刚还维护了大少爷你呢!”
“.......”
谢闻舟沉默着,看向被拖拽的姜妩,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
皎白的脸,鬓角的发丝被风吹乱,看到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他竟无端想起那夜情迷时刻,女人被他蛮横冲撞之下,微微带着泪意的双眼。
如同被下了蛊,谢闻舟越是想要将两人分开而论,却越是下意识发现某些熟悉重合的点。
等他回神时,人已经走了过去。
“法治时代,姑姑倒是还活在旧社会。”
谢闻舟沉着脸,语气嘲讽,四周掺和进来的几人心头一惊,立刻离得远了一些。
谢知秀虽然爱讲体面,但总是事事都做得不那么体面。
这些年她蛮横惯了,一点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法治社会又怎么了,又没把人打死.....这是谢家,她害死了你爸,你真要护着这个狐狸精?”
姜妩低着头,众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她身体微微颤抖,大概是在哭。
“闭嘴,你们放开她。”
谢闻舟冷着脸,推开了拽着姜妩的人,将她拉到了身后。
男人冰凉的手,握着少女纤细的手腕。
“嘶......“
肌肤相触,姜妩想起那夜的云雨,身体,都似乎变得有些灼热。
谢闻舟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用力,指尖一颤,迅速松开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