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正和凛儿玩耍,就被仆人急急地叫去。这之前,她还没听人报过恒空回府。到了厅堂,见所有人神情严肃地端坐着,媚儿只觉得一阵寒意。
“过来见过雪姐姐。”恒空动动嘴皮,眼都不抬。
媚儿见夜雪虽生得美丽,却杏目含威;双眉画得又挑,似乎是个厉害角色,不由得心生畏惧。她怯怯地给夜雪行礼,夜雪请她入座。待她落座,恒空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风哥哥,以前是你们芸豆胡同的常客吧?”
媚儿惶恐地看着他,不敢发声。
“你也是风哥哥最喜欢的一个吧?”
“子旷!”云风听出了恒空的弦外之音,有些坐不住,“她有孕在身,吓唬她干什么?有事你问我不好?”
“那你们几时认识的?两三年前?”恒空撒开媚儿,转向云风。
“是很早认识……她做这个行当,你也清楚的呀!当初你要娶她进门,我又不是没提过……你自己不是也说了,过去的事不追究?”
“哦呵。不追究,不追究。但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我该追究了吧?”
媚儿闻言如坐针毡,撑着椅子扶手颤颤巍巍要站起来。
“干嘛?”恒空发现她的不安,一扭头把她吓得坐了回去。“我可算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了。也明白,我去寻花问柳,风哥哥为什么那么生气。才跟你吵了架,风哥哥就肯花二十两银子把我支出去。可是我没走,我让剪月撒了个谎。”他附在媚儿耳边,低语道:“我念着你肚里的孩子,想回来给你道歉;但之后的所见所闻,让我起了杀心!”
云风听得冷汗直出,抬高声音争辩道:“你,你实在误会了!她肚子疼得厉害,你又不在,南外院的丫头只能来找我……我当然也想着孩子要紧!”
“睁着眼睛说瞎话!”恒空怒上心头直指云风,“当我是聋的瞎的?清清楚楚听见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说那些不要脸的话,难道要我给雪姐姐复述一遍不成?”
听到这里,夜雪吃了一惊。
“一面之词……你想怎么说怎么说!一味地污我清白,倒是捉奸在床呀!”云风就是不认。
“呵……哈哈哈哈,行,风哥哥,我算看清你了……”恒空眼中划过一丝失望,转而一把捏住媚儿的肩,把她提起来。媚儿被这样猛地一拽,腰间骨头咯吱作响,疼得她龇牙咧嘴。
“哎!”云风担心媚儿闪了腰,忙蹿上前要拦着。“你干什么!这样很危险!”
恒空挡在前面一把攥住云风的手腕,一左一右牵制住二人。“我问你!”他对媚儿狠狠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媚儿刚因腰部的疼痛泪如雨下,又被恒空喝得发抖。“是……”她嗫嚅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那你发毒誓,如果孩子不是我的,它就胎死腹中;而你,会肠穿肚烂而死!”
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咽咽不敢回答。
“你,你怎么这样恶毒!”云风要挣脱,怎奈恒空的手像铁钳一样牢。
“不敢发誓?那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他的?”恒空瞟了一眼云风,“如果是他的,我就不要你发毒誓,只把你让给他。这样,不算恶毒了吧!”
“不是!”云风抢话,又紧张地盯着媚儿,“不是……”
媚儿抿抿嘴巴望着云风,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云风却移开目光,口中依旧反复念叨着“不是”。媚儿见此光景,明白云风一心想跟她撇清关系,只得痛苦地摇头:“不是……别问了……”
“你不会还有人吧!”恒空捏得更紧,愈发忿恨。
“没有!真的没有……孩子是……是二爷的……”
“那你发毒誓!”
“我……”媚儿几近崩溃,嚎啕大哭:“求你了……二爷!求你……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行了,闭嘴!”恒空把她掼回座位,只拉扯着云风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风哥哥还有什么话说?”
云风瞥了瞥夜雪,不想竟在她面前颜面尽失。“所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让我签那个,是为了报复我?”
“股权变更是股东会的意思,我怎么会干公报私仇的事呢!”恒空边说边把云风拽向桌边,将他按在那张文书前。“以前我只配吃风哥哥的泔水,只不过现在不想吃了!”
“上官家……”夜雪对他三人之间的事失望不已,起身厉声道,“上官家如今乱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要靠我一个女儿来维持声誉吗!三哥哥,你三番五次把三教九流的人往上官府里带,被我多次劝阻;如今竟然打起兄弟姨娘的主意!子旷,你虽不是上官家的人,但将军府,也是不允许风尘女子进门的吧?”
云风和恒空惭愧得垂下头,不再做声。
夜雪走到二人面前继续道:“我父仙游未满三年,你们作为他最爱的内侄和外甥,却做出这等事,如何教他老人家安心!回去祭奠时,又有何颜面跪于他的灵位前!三哥哥成家已久,无人管教暂且不论;但子旷你又是怎么回事?自以为离开了古阿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先前你跟那个瑶玉的事我早有所耳闻,如今怎么又来一出?若是给姑父知道,看你还能逍遥几时!”
“是……我愧对父母愧对恒家……我,我这就休了她!”恒空提起笔,潦潦草草写下休书。
夜雪又走到媚儿面前睥睨着她,叹道:“不是我瞧不起你们风尘中人,实在是你们不知自爱,何谈让他人尊重!现如今闹出这种事,你这孩子是万万不能生下来了。”
“不……不!姑娘!求姑娘开恩!”媚儿艰难地在夜雪脚下跪下叩头,“就快六个月了,他何尝不是一条人命呢!”
“不行!孩子生下来,身份不明不白。他到底姓恒还是上官?他管谁叫父亲?恐怕那时候,恒家跟上官家,要结下仇了!朱脂!”夜雪唤朱脂进来,“回头朱脂把你送到白月庵去。等坠了胎,自有姑子养你。”又回过头对兄弟二人道:“你们两个,最好这辈子也别再去找她!”
几人都遂了夜雪的安排。唯有媚儿哭得撕心裂肺,也不得不被朱脂带走。
“还等什么?”夜雪瞟一眼桌上的文书,对云风道,“你做的亏心事够多了,这就当赎罪。否则去告你通奸,又是一则重罪!”
“哼!”云风甩开恒空,理理衣袖,在文书上签下名字按了手印。“行……我该死,我赎罪。这些钱算得了什么,我有本事赚一次,就有本事赚第二次!”
恒空拿起文书吹干墨迹,把它交给夜雪,回头讥讽云风道:“风哥哥,泔水好吃么?”
云风闭上眼深呼一口气。“你也不必这么刻薄……是我昏了头。我们兄弟骨肉,本不该为这等事伤了和气……只希望盟主,正经地把武帮会办好……”
“‘本不该为这等事’?难道在你眼里这算小事?”
“行了!”夜雪瞪一眼恒空,“事办下来就好,咱们走。”
恒空上了马车,夜雪上了轿。二人走时,教仆人收拾了南外院,把家私一并带走,不知往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