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沙漠是胡杨林,胡杨林后便是额部草原。
向导把南宫奚三人带到刚刚能望见额部毡包的地方,就不愿再向前了。南宫奚拦他不住,只能亲自充当向导,带卯落泉和丁虚云直奔毡包而去。
额部族人警惕地看着这三个上明人,面对南宫奚的问询,他们只做出简单的应答,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南宫奚从怀里摸出几条玉石手串送给额部妇女,她们才笑逐颜开,同南宫奚熟络起来。
“还是珠宝好使啊……”云儿感慨。
不多时,南宫奚从一群妇女中出来,还拿了一些干粮和几套额部部族的衣服。
“走,回车里换上。”他把衣服分发下去,“他们不喜欢上明人,咱们穿着上明服饰招摇过市不好。”
“南宫哥也太有本事了!”云儿抖开衣服,看着还挺合身。
“可惜我带的手串太少了,不然还能送云妹妹两条。”南宫奚对云儿道,“等回了上明,带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啊?”云儿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还是当年那个为了省二两饩银顿顿吃阳春面的南宫哥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就是……”南宫奚尴尬地笑笑,“我家老头又认我这个儿子了……”
“啊,对,我记起来了!你说过,你爹是做毗八国玉石生意的。”
“毗八国玉石?也是珠宝商?”卯落泉给了南宫奚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么巧?”
“巧……巧什么?”
“看来,苍星阁是你们家的对头了?难道你先前,是去苍星阁做卧底的?”
南宫奚呲牙假笑道:“商贾之间的事,还是少探讨吧。还不去换衣服?”
三人轮流进马车换服饰,南宫奚还给卯落泉和云儿重新梳了发型。几条辫子缠着珠串编上,乍一看还真像叶刹人。他又拿出自己的额饰和长长的流苏耳饰戴好,羡煞了一旁的云儿。“真好看呐……要是有不用打耳洞也能戴的耳饰就好了。”
准备妥当,卯落泉驾起车,南宫奚在他身旁指路。顺着骆驼踩出的道路行了大约五六十里,几个华丽的毡包出现在视野中。
“那个最大的毡包就是巴哈汗的居所。”南宫奚指着其中一个红顶子道,“额部是游牧民族,没有那么多规矩,平民也可以面见可汗。一会儿我先去打头阵,顺利了再叫你们。”
卯落泉和丁虚云目送南宫奚走近红顶子。只见他掏出了不知什么东西,与帐前守卫的勇士一番交涉,勇士便毕恭毕敬地把他请进了帐篷。不一会儿,南宫奚从帐中出来,向丁卯二人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出乎云儿意料的,巴哈汗竟然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他长得高大英武,面若银盘,虬髯满腮,目似刀锋。
“可汗,那我们的事就这样说定了?”南宫奚用叶刹语跟巴哈汗交流。
“好的。额部部族永远是苍星阁的朋友。”巴哈汗点头道。
“他们是我的上明朋友,有私人问题来叶刹寻找答案。”南宫奚将丁卯二人介绍给巴哈汗。
“嗯。有什么问题?”巴哈汗转向他们。
南宫奚与巴哈汗的对话云儿一个字也没听懂,但好歹这句话听懂了。“我……我……您好!”云儿只能用叶刹语进行简单的问候,之后再想表达的内容就编不出来了。她窘迫地小声对南宫奚道:“南宫哥……要不,还是你帮我翻译吧……”
“嗯,当然了!”
云儿拿出自己的襁褓和画的那张叶刹戎服,连同卯落泉带来的飞镖一并递给巴哈汗。二人各自解释一番,还不待提出问题,巴哈汗的怒意便已写在了脸上。
“穿这件戎服的人在哪儿?襁褓里的孩子又在哪儿?”巴哈汗紧紧盯着云儿。
巴哈汗过激的反应让云儿看到了希望。“穿戎服的人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安葬在二王村……襁褓里的孩子,是……我。”
“你?”巴哈汗震惊地站了起来,仔细端详起云儿的相貌。“像……是有些像……”他对帐内的侍卫一挥手,“把四位部族长老请来!”
侍卫出去不多时,又引了三个侍卫回来放马扎。等了一阵,三个衣着华丽的老人并一位中年人进来坐到马扎上。
“可汗!”四位长老向巴哈汗致礼。
巴哈汗点头回应,叽里咕噜地同他们解释一番。四位长老听完面面厮觑,其中一位戴着最多饰品的白胡子长老向南宫奚耳语一番。
南宫奚面色凝重,转而对云儿道:“他们……想要一点你的血。”
“啊!要干嘛?”云儿吓了一跳。
“要举行一个仪式……怎么回事?襁褓里的孩子是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云儿连连摇头,“我刚对可汗说的你也听到了,我是被叶刹兵遗弃在二王村的……我只是想弄明白我的身世……”
“听几位长老的意思……好像,你的身世不简单……”南宫奚深吸一口气,“一点点血就行,他们待会儿拿银针过来,你忍着点疼。”
南宫奚又跟长老交流一阵,过了会儿果然有位侍女端着银针和水盆来了。云儿拿起银针的手直发软,自己扎了几次手指都没破皮。
“我来。”“我来!”
卯落泉和南宫奚异口同声。
“你来吧。”“你来……”
又是异口同声。
卯落泉对南宫奚挑挑眉,南宫奚自觉地过去帮云儿放了几滴血。白胡子长老将滴了血的水碗端在面前仔细观看,接着闭上眼睛低声念起咒语。很快他便开始浑身发抖,好像进入了某种癫狂状态,并用另一种声音大声说着什么。
“归来了……”南宫奚尝试翻译长老说的话,“他说有什么归来了……这是叶刹的神语,我听不太懂……”
云儿与卯落泉对视一眼,撇撇嘴。
“王族……珍珠……珍珠是指血脉;王族的珍珠流落在外,现在归来了……”南宫奚突然反应过来,讶异地看向云儿:“你是王族的珍珠?”
“我?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王族的珍珠!长老请神上身,神说的,你是王族的珍珠!”南宫奚兴奋道。
云儿捂着发烫的脸颊,心嗵嗵直跳。她不敢全然相信南宫奚下的结论,静静地等待巴哈汗的指令。
等白胡子长老安静下来,巴哈汗和其他长老焦急地与他探讨一番。突然,巴哈汗凌厉的目光扫向云儿;紧接着起身对云儿伸出手,邀请她坐在自己身边。
“神都告诉我了……你是我姐姐臧金卓雅的孩子。”巴哈汗眼中泛着光,捏起那几枚飞镖,徐徐讲出了当年发生的事。
“姐姐是个糊涂人。那个汉人想要的只是她的身份,能帮他脱罪的额部公主身份。他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姐姐为他付出了一切,他却丝毫不领情。
“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他就和姐姐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从开始的互相谩骂到后来的大打出手,那个汉人从未让过姐姐半分。尽管如此,在阿爸要驱逐他的时候,姐姐竟然还替他说好话,求阿爸原谅他!哼,没想到他又一次让姐姐失望了。
“他把你从姐姐身边偷走了。他扮成叶刹兵,带着你向南逃窜。我们追捕了他三天,却因为无法越过上明边境,只能任他逃掉。如今得知他死在了上明,哼,这等人也配魂归故里?郁郁而终的姐姐,又有谁来问津呢?”
不知不觉,云儿的眼泪已经浸湿了衣襟。十八年前那个年轻的父亲,究竟怀着怎样的一种情感逃到了上明,又凭着怎样的一种毅力把她放在了有奶吃的地方?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能肯定的是他们的感情完全破裂了。
而自己,或许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