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铺天盖地的雪浪轰鸣声中,沈易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卷走。他脑海中最后的意识,是柳如絮那声尖锐的喊叫:“沈易——!”随即,咆哮风雪堵住他口鼻,彻底将他拉入冰冷黑暗。
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四肢在翻滚的雪浆里挣扎,每一次努力都像被千万只手扯回。凛冽寒意刺入骨髓,沈易想张口呼吸,却呛入刺骨冷雪,几乎窒息。
“要死了吗?”一刹那,他脑子闪过父亲与沈家族人血淋淋的影像。不……我还未复仇,不能死……可意识越发模糊,仿佛正被冰封。
不知过了多久,咆哮声渐渐减弱。身躯的冲击感也缓缓停息,天地似重新归于静谧。沈易不知是死是活,只感到寒冷与黑暗无边无际,包裹着他。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沈易猛地一颤,咳出一口冰冷积血,在某个极度昏暗狭小的空间醒来。
眼前并非无尽黑暗,而是有微弱的光透过雪层隐隐照入。他发现自己仰面朝上,身体被厚重的雪压住,几乎动弹不得,只余右手能微微活动。
“还活着……?”沈易震惊又庆幸,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缺氧与刺骨寒冷。再不脱困,他必将窒息而死。
他费力伸出右手挖雪,想在头顶挖出呼吸孔;指尖被冻得失去知觉,却不敢停下。一次次抠,一次次刺痛,血液仿佛凝住。渐渐,空气变得稀薄,沈易大口喘气:要快……再快……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前雪层塌开一条缝,呼呼冷风灌入。沈易终于在小范围里获得新鲜空气,他强忍刺骨疼痛,把半截身子向外蠕动。
“柳……如絮?!”第一念头是呼唤柳如絮。可四周只有风声萧瑟,空无回应。沈易心里一阵刺痛:“她也被雪崩卷走……到底在哪里?”
沈易破出雪堆,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雪原斜坡。整个地势似被雪崩冲刷得一片狼藉。大块冰雪混着碎岩遍地淤积,冰冷刺骨的风还在呼号,远处山影被雾气模糊。
他勉强撑起身体,全身酸痛欲裂,先前伤口再度裂开,血液渗进冰冷衣衫,让他打个寒颤。可若不赶快寻找柳如絮,她也许会被活埋窒息……
想到此处,他不顾自己伤势,扶着山石爬起,费力在周围翻寻。远处残破的雪丘、塌陷的树干,都可能埋着人。沈易喊破嗓子:“柳如絮——!你在哪儿?!”
空荡天地,只回荡他呼喊的声音。沈易脚步踉跄,每走一步都脚陷厚雪半尺深。
“不会……不会死了吧?”沈易心中涌起极度焦虑。他想起那次在暗牢,她一次次为他挡刀;想起绝壁边她誓死相救的身影;心头一痛:“柳如絮,你不准出事。”
他找了不知多久,脑子都麻木,体力几近极限。突然,他发现前方一片塌落的雪堆上,隐约露出一截长刀的刀鞘!
沈易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疯狂掘雪。当他把上层积雪扒开时,果然看见柳如絮被埋在里面,整张脸冻得青白,呼吸微弱,命悬一线。
“柳如絮!醒醒……醒醒!”沈易把她从雪堆中扶出怀抱,拼命擦拭她脸颊与口鼻的积雪,拍打她背部。柳如絮却毫无反应。此刻风雪刺骨,若不尽快施救,她会被活活冻死。
沈易深知必须赶快帮她恢复体温、呼吸。他不顾尴尬,将自己残破外衣撕开,紧贴与柳如絮身体相互取暖,努力给她传递温度。
“别死……你一直护着我,这次换我护你……”沈易忍住肩上疼痛,紧紧抱着她僵硬冰冷的躯体,自己也冻得浑身颤抖,牙关打颤,却强撑不放。
好在柳如絮还有微弱心跳。被沈易的体温捂了好一阵,她终于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堵在喉间的冰雪,睫毛轻颤地睁开眼:“唔……我还没死?”
沈易喜极而泣:“你醒啦,太好了!”柳如絮勉强聚焦,见两人衣衫相贴,脸微红,却没有挣扎,只苦笑:“多谢。”
确认柳如絮苏醒后,沈易舒了口气,但马上想到:他们现在深处冰原,一无补给,再这样久耗也难免冻死或再次遭遇暗勋。
可茫茫雪野,前路不明。他扶起柳如絮,试着向低处走,以期找到避风之地。两人身体都极度虚弱,一步三晃。
正欲放弃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鹰啸——“哟——” 那是高空巡翔猛禽的啸声?
沈易和柳如絮抬头去看,却见一只体型巨大的灰鹰盘旋于半空,似在示意什么?上次在雪崩那刻,沈易也隐约听到鹰啼。难道就是它?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那灰鹰居然朝一个方向鸣叫几声,然后斜冲而下,仿佛在引领路线?
柳如絮一脸错愕:“这鹰……在给我们指路?”
沈易心里一动:莫非这鹰背后有人操控? 之前多次神秘救援也与它有关?
思绪电转间,灰鹰再次啼叫,向东北方飞去,又回头盘旋鸣叫,像在催他们跟上。
“要不要跟过去?”柳如絮迟疑:“若这是敌人的陷阱?”
沈易咬唇:“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这里无物可挡风,再不找避险处就要冻死。” 说罢,他搀扶柳如絮,朝灰鹰指引的方向小心前行。
跟着灰鹰一路跋涉,约莫半个时辰后,沈易与柳如絮抵达一处半埋于雪堆的山洞口。洞外岩壁挡风,洞内似有通道。灰鹰在洞口上方一块岩石栖落,朝他们低鸣几声,然后振翼飞远。
柳如絮狐疑:“看样子它让我们进去?”
沈易胸口起伏,难辨真假。可此刻又见太阳已西沉,暴风雪或将再度来袭。若不进这洞避寒,只怕再难挺过今夜。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跨入洞穴,不时回头警惕有无杀手跟进。洞里幽暗潮湿,却比外面呼啸狂风好多了。沈易脚步虚浮,用短刀试探路面,柳如絮随时举着绣春刀戒备。
往里走不久,他们惊讶地发现洞壁刻着不少模糊符号,似乎是古人或某部族的遗留痕迹。石壁上还有一些不明图腾。
沈易凑近看,想解读是否与父亲调查过的“北疆兵权”或者暗勋组织有关,却一时无法辨识。柳如絮提醒:“别耽误,先找安全处生火,避免失温。”
找到一块稍平坦的角落,两人将随身干柴堆起,想点篝火驱寒。沈易掏出火折,却颤抖着划了几次都未点燃,好在柳如絮稳住他的手,帮他引燃一小簇火苗。火光跳跃,终于带来些温暖。
沈易感觉口干舌燥,欲喝水时才发现水袋早在雪崩中丢失。他正心急,柳如絮在洞里摸索,竟发现墙角有个盛着融雪的石盆,里面居然还有微温之感?
两人大惊:“有人或许先在此煮过水?”可周围又看不见人影。难道是那个“神秘恩人”留下?
沈易凑近石盆,捧起水喝了一口,确认无异味。他递给柳如絮:“不错……似乎真是干净水。”
两人刚喝下几口,就听“咯吱”一声,一道黑影从洞穴深处闪出。
“谁?”沈易惊得跳起,凝神戒备。柳如絮握刀,盯向来人。火光照耀下,对方穿着灰袍,身材中等,面蒙黑纱,仅露一双冷眼:“不用紧张,我并非暗勋。是我在此煮水,为的是救人。”
沈易与柳如絮警惕:“你是谁?神秘恩人?”
那人淡淡道:“你可称我‘玄踪’,暂且算一位……旁观者罢了。”
柳如絮挑眉:“为何帮我们?”
玄踪哼道:“暗勋行事太过凶残,我看不惯。顺手罢了。”话毕,又扫了沈易一眼,“你父亲曾是为国为民的将领,若你死于暗勋之手,于国无益。——你若想活,就先疗伤再说。
见对方似无敌意,柳如絮仍不放心:“你与铁狼敌对?还是另有目的?”
玄踪摇头:“不必多问。我乐意出手相助,但并非要和你们同行。只要暗勋败退即可。”
沈易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提到“你父亲曾为国效命”,意味着玄踪对沈家往事相当清楚。若能问出更多线索,或许能事半功倍!
当下他捧着火光,艰难起身,郑重抱拳:“多谢救命之恩。晚辈沈易,敢问前辈可有线索能助我揭露暗勋与北疆兵权勾结?”
玄踪沉默片刻,才道:“沈家案子,我略知一二。暗勋背后不仅有国公府,还牵扯朝中某些权势,连厂卫也未必全无内鬼……你要查清,需要证据。”说到这,他看了看柳如絮,“不过,以你们如今状态,若贸然闯北疆大营,恐怕死路一条。”
沈易攥拳:“难道就此放弃?”
“放弃与否,你自决。若你父亲留下的兵符线索仍在,倒可博一次翻盘。只是……须先保命。”玄踪叹息,“总之,我这儿有些药材,可替你们简单疗伤。”
柳如絮半信半疑地看他拿出一包药粉,嫌毒多怕是假意。他似看透她想法,直接用手指舀一撮,自己放入口中,不显异状:“放心,无毒。”
沈易神色复杂。这玄踪深谙江湖之事,也对沈家案有所涉入,却又不肯彻底说明身份。眼下除他帮忙,恐怕再无援手,只能先接受。
“多谢。”柳如絮收下药粉,与沈易匆匆敷在伤口,再以火光加热。那药粉果真止血消炎功效明显,沈易感觉伤处火辣却逐渐减轻刺痛,柳如絮也呼吸平缓。
调养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沈易与柳如絮状况略有好转。玄踪坐在另一角落,闭目养神。沈易想再度与他聊父亲遗留线索,却见对方不置可否,只低声说:“若你真想替沈家昭雪,不妨……去找那传说中的‘血峰古堡’。传闻里或有当年边军兵书残存,或能证明暗勋走私之源。只是危险至极,我也无法多管。”
“血峰古堡?”沈易想再问细节,玄踪却像故意保持神秘,只站起身,朝洞外看了看风雪,说:“我要先行一步。你们明早再走较好。暗勋虽凶,但如今已两次失手,需要整合力量,你们暂可避其锋芒。”
柳如絮皱眉:“为何不一起?”
玄踪淡淡笑:“我行事孤身惯了,也未必能同路。珍重。”
话落,他不待他们挽留,几下纵跃便没入洞深的另一处暗道,仿佛熟知此山洞构造。两人试图追问,却只听到脚步声渐远,随后恢复寂静,只剩呼啸风声回荡。
沈易背倚洞壁,长长叹了口气:“又一个神秘线索……‘血峰古堡’,听着就不祥。”柳如絮也一脸凝重:“不管怎样,这是目前唯一可寻的方向。总比盲走强。”
夜色更深,洞外依旧风雪呼啸。沈易与柳如絮裹着火堆的余温,相互依靠稍作休息。极度困倦让他们先后昏睡,却并不真正安稳:暗勋随时可能找来。
半夜时分,洞口忽然掠过一个身影,雪地里只留一行浅浅脚印。他没进洞,只贴在洞壁,仿佛在听声辩位。月光下可见他戴着半面黑铜面具,眸中闪过冷芒:
“沈易……柳如絮……玄踪。”他低声喃喃,好像知晓所有人的姓名。嘴角泛起冷笑,“既然玄踪护着他们,我可要先摸清此洞布局,再做部署。”
说罢,他轻轻撒出几粒漆黑粉末于洞口角落,一阵诡异气味散开,融入风雪里。做完后,此神秘面具人转身消失于黑暗。
洞内沈易与柳如絮并未察觉,依旧相拥借温度御寒,无从知道周围空气里正弥漫另一场无声危机。或许当他们醒来,便会发现身在迷蒙幻境?
冰冷月光下,面具人身影宛如幽灵,轻轻跃入雪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