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城,此刻被欢呼之声彻底淹没,撩动着每一位将士的心弦。这一战,赢得实在漂亮,多年来在沙场上的憋屈、艰辛,在敌军溃败的那一刻,统统化作了扬眉吐气的畅快。将士们想到家中那白发苍苍、倚门盼归的老母,还有那日夜牵挂、柔弱却坚韧的妻儿,眸中不禁泛起温柔与向往之光,归心似箭。
二皇子赵锦曦此刻,他与麾下众将士围坐于校场那片空旷土地上。风,轻轻拂过,撩动众人的衣角发丝,似也在聆听这战后的激昂。二皇子站起身来,昂首阔步,霍然间高高擎起手中那盛满美酒的酒杯。
他目光如炬,声若洪钟,高声喊道:“诸位将士!且看今日这场荡气回肠的胜仗,承祥侯罗赢,实乃居功至伟!是他运筹帷幄,巧用妙计,使其方寸大乱,不战自溃。然,这胜利的荣光,又岂止是罗侯爷一人之功?更是你们,用热血与身躯,在刀光剑影中硬生生闯出一条血路换来的!每一回深陷绝境,我等未曾有一人言弃,究竟靠的是什么?是咱们同生共死、祸福相依的兄弟情义,是那守土卫国、矢志不渝的壮志豪情!咱们在这黄沙漫天的沙场上浴血奋战,为的绝非仅仅是云中城一隅的安稳,更是那靖朝万千百姓的太平安宁,还有家中至亲至爱之人倚门守望、满含期盼的目光啊!来,满饮此杯,敬这热血青春,敬这山河永固!”
言罢,赵锦曦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酒水沿着他刚毅的下颌淌落,溅湿了胸前的衣衫。在四周火把明灭闪烁的映照下,他的双眸亮若星辰。
“待咱们班师回朝,圣上必有重赏,荣华富贵,定与诸位共享!但我知晓,各位所求,绝非仅仅是功名利禄。咱们要的,是这天下再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是能常伴亲人身旁,阖家团圆。今日,咱们先在这云中城,痛饮美酒,一抒豪情!来,干了这杯!”
周围的将士们听得热血沸腾,纷纷起身,挺直脊梁,豪迈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欢呼声、叫好声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再次在云中城的上空激荡回响,向着远方奔腾而去,似要将这胜利的喜讯传遍大江南北,让天下人都知晓他们的赫赫战功。
酒过三巡,季昭眼中带着几分醉意,却又透着清醒,拱手说道:“殿下,此战能胜,您居功至伟!您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众位将士弟兄们都看在眼里,往后,只要您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咱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众将士纷纷附和,赵锦曦谦逊道:“陈校尉谬赞了,孤不过是与众位一同奋战罢了,若无各位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我一人再勇猛又能何为?这胜利,是咱们所有人的!”
说罢,赵锦曦锐利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圈,眼中满是坚定之色,“如今,这场仗虽已告捷,但那托曼丹岜单于仍在草原,他生性狡诈、野心勃勃,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微微一顿,神色凝重,声音愈发沉厚有力,“还望诸位将士莫要懈怠,那匈奴人向来狼子野心,这一次吃了大亏,必定会想尽办法卷土重来。咱们要时刻保持警惕,加固城防,确保每一处关卡都固若金汤。唯有如此,方能在敌军再次进犯时,以雷霆之势予以痛击,让他们知晓,我靖朝的土地,绝不容侵犯!”
众将士齐声应和,声震云霄:“愿听殿下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庞上,写满了忠诚与果敢,被战火熏黑的脸颊此刻更显豪迈。
赵锦曦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欣慰,“好!只要我等同心,定能保我靖朝长治久安。接下来,各营务必抓紧休整,兵器盔甲,该修缮的修缮,该换新的换新。”
正说着,负责了望的哨兵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启禀殿下,远处发现匈奴士兵,看似在窥探我军动静,人数不过百人。”
赵锦曦剑眉一凛,毫不犹豫下令:“刘都蔚,你点一千人马,前去剿灭,速战速决,莫要让他们逃脱,来了就不要放他们走。”
“末将领命!” 刘宏立刻抱拳领命,翻身上马,率着一队轻骑如疾风般朝着匈奴士兵的方向飞驰而去。
余下将士们虽未动,但个个摩拳擦掌,眼神中透着跃跃欲试的劲头。赵锦曦见状,朗声道:“众将士莫急,那单于还活着,他儿子的头还在我军旗杆上挂着呢,他定然还会再来的,这一回,咱们要将根基扎得更深,把战术练得更精,待那单于再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半个时辰左右,马蹄声起,前去追击的轻骑队凯旋而归,刘宏提一颗匈奴人的首级,高声禀报:“殿下,匈奴士兵已尽数剿灭,这是他们小头目的脑袋,特来复命。”
赵锦曦高声赞道:“干得漂亮!明日论功行赏!”
校场之上,久被战火硝烟熏染的空气,此刻终是混入了一丝松弛的味道。历经连番苦战,将士们那根一直紧绷的心弦,仿若在瞬间松开,积攒许久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猛地决了堤。
罗赢擎起酒杯,迈着大步走到刘宏身前,说道:“刘宏,今日多谢了,若不是关键时刻有你拔刀相助,那古慈拉罗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折在我手。这份恩情,我罗赢记下了!”
刘宏扬起下巴,脖子一梗,故作满不在乎地回道:“哼,这有什么可谢的,你莫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不过是瞧那古慈拉罗不顺眼,想亲手斩下敌将首级扬名罢了。”
罗赢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笑意,眼中透着几分洞悉一切的豁达,轻声说道:“不管怎样,今日此举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这情我承下了,我干了你随意!”
说罢,罗赢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咽喉滑落,畅快之感溢于言表。刘宏瞧着罗赢这般豪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含糊,同样举起酒杯,大口一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上扬,绽放出会心的笑容,那笑容里饱含着战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以及历经生死后的惺惺相惜之意。
罗赢走到季昭面前说道:“二哥,你明日能不能帮我寻个精通胡语的师父?我思量着,往后咱们与匈奴打交道的日子怕是少不了,多学一门匈奴话,说不定关键时刻就能派上大用场。””
季昭用那双略带醉意眼睛凝视着罗赢。见罗赢一脸认真,他应道:“好,明日就给你安排妥当。”
好些个士兵已然喝得烂醉如泥,他们东倒西歪地散落各处,有的倚着兵器,有的瘫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尽是对家中妻儿的无尽思念。那声声带着哭腔的呢喃,划破寂静夜空,好似要将这数年的离别之苦一股脑儿倾诉干净。直至二更的更鼓沉闷敲响,那如泣如诉的声音,才被夜色缓缓吞噬,渐归平静。
待酒过三巡,罗赢和允泽相互扶持着回到房中,由军医处理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粗布绷带在伤口处缠绕,每一圈都似在诉说着他们在沙场上的英勇与惨烈。允泽连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多说,累的一头栽倒在简陋的床铺上,瞬间被疲惫拖入梦乡,只余均匀的呼吸声在屋内轻轻起伏。
而罗赢,却毫无倦意。他的双眼在昏黄烛光映照下,亮得惊人。他走到案前,缓缓落座,手指轻轻摩挲着毛笔,稍作停顿后,他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家书的第一个字落于纸面,那一刻,家中亲人的音容笑貌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现,笔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凝满了牵挂、愧疚,还有那只能深埋心底的浴血沧桑。
三更的梆子声突兀地打破寂静,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罗赢仿若未闻,他直起身,大步迈向房门,抬手猛地推开,凉意扑面而来。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熊熊燃烧的信念:托曼丹岜,那个给家国带来无尽灾难的罪魁祸首,一日不死,百姓一日不得安宁,战友的鲜血便一日不得安息,祖父一日不得瞑目!这心腹大患,如芒在背,他定要亲手斩下那贼人的狗头,用仇敌之血,祭告英烈,祭奠家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