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被青铜化的槐叶割碎,王守仁站在护城河堤上。河水泛着尸蜡般的油光,倒影里的自己只剩左臂残存血肉,右半身青铜骨刺丛生,空荡的胸腔中悬着半面铜镜。镜背裂纹正缓慢愈合,每道裂痕闭合都伴着百姓的惨嚎。
\"大人!\"米铺伙计阿福踉跄着扑来,少年手中攥着块带血的镜片,\"您看这...\"话音未落,他的喉结突然鼓起铜钱状肿块。王守仁用铜臂劈开肿块,迸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二十八枚带锈铜钱,每枚都刻着\"成化十三年\"。
铜镜在胸腔内突突跳动。王守仁将阿福的镜片按在河堤,血珠渗入砖缝的刹那,整条护城河突然静止如镜。河底浮现出巨大的青铜星盘,二十八道铜渠如锁链般捆缚城池,而县衙方位正对应星盘中央的裂痕。
\"原来如此...\"他抠下肋骨间的青铜碎屑,看着碎屑在河面拼出先天八卦,\"铜镜为形,百姓为影。\"话音未落,河面突然探出数百条青铜手臂,每只手掌都攥着王氏族人的生辰帖。
午时的日头毒辣如熔铜。王守仁踏进县衙地窖时,青铜化的睫毛已遮蔽半幅视野。祭坛上的主镜完全复原,镜面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无数重叠的时空——弘治三年的王伦正剜出心脏,正德九年的镜坊大火吞噬工匠,此刻的护城河漂满青铜浮尸。
\"该做个了结了。\"他抚过镜面,指尖铜锈簌簌剥落。当残存的左手按向空荡胸腔时,镜中突然伸出祖父的青铜手掌,与他十指相扣。三十年前的松烟墨香混着铜腥扑面而来,王守仁看见幻象中的自己跪在祠堂,手中《大学》书页渗出青铜汁液。
\"仁儿...\"镜中王伦的嗓音裹着铜钱碰撞声,\"镜裂则人亡,然镜亦可照心...\"幻象突然扭曲,祖父的尸骸从镜中爬出,腐烂的指节刺入他胸腔,\"以心为镜,方见...\"
剧痛中,王守仁的青铜右臂突然崩解。无数铜钱如飞蝗倾泻,在地面拼出\"心即理\"的血字。他踉跄着撞向祭坛,空荡的胸腔与主镜贴合,二十八道铜渠突然从地底升起,将他缚成献祭的姿势。
未时的梆子声被青铜汁液淹没。王守仁在剧痛中参透镜纹,那些裂纹原是工部罪臣的认罪书。他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镜面书写:\"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主镜突然迸发青光,整个余姚县的地脉开始震颤。护城河倒卷上天,青铜浮尸化作齑粉,二十八道铜渠从地底抽出,如同被斩断的锁链。百姓身上的铜钱斑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渗血的新肉。
\"不!!!\"镜灵的嘶吼震碎地窖砖石。王守仁看着自己最后的血肉消融,青铜骨骼刺破官服。当主镜彻底融入胸腔时,他看见无数铜镜碎片从百姓体内飞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心形铜镜。
\"心外无物...\"完全青铜化的王守仁低吟。镜面映出的不再是恐惧幻象,而是余姚百姓惊恐中透出希冀的眼眸。最后一缕裂纹在他胸腔弥合,二十八星宿图在天空亮起又熄灭,青铜雨化作晨露滋润焦土。
申时的斜阳染红城楼时,百姓在废墟中找到具青铜像。塑像右手持《大学》残卷,左胸嵌着面澄明铜镜。有稚童指镜惊呼,众人望去,镜中映出的不是废墟,而是炊烟袅袅的安宁街巷——每个檐角都悬着祛邪铜钱,每枚钱孔都系着截断裂的青铜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