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五年,大年初一。
是皇帝休沐的日子。
各宫去景乾宫请安完,便没有别的事了。
顾桓祁传了御辇,往思渺宫去了。
只是洛知微还未清醒,仍在昏迷中。
“还好,没有发热。”顾桓祁一只手放在洛知微的额头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比较着温度,“乔太医给开的药都服下了吗?”
“回皇上的话,都按时按量地伺候洛嫔娘娘服下了,只是仍未见好转...”
顾桓祁看见竹叶眼下的乌青,才想竹叶应该是伺候着洛知微一夜未睡,“若昨日是你陪着阿若去玉液池边透气,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竹叶却猛摇了摇头,两滴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奴婢不会凫水,若是奴婢在侧,只怕更会手忙脚乱。”
顾桓祁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一变,“伺候好你们主子。”
撂下这一句,顾桓祁便起身离开了。
玉液池边,冷风掀起顾桓祁的斗篷,迎着风,顾桓祁这才开口,“那个叫香松的,你可查过她的底细?”
江义敏愣了愣,“回皇上,香松是自洛嫔娘娘中毒后,奴才亲自挑选的一批人,底子是干净的,十二岁入宫,已有两年,如今十四。”
顾桓祁负手而立,站在昨日洛知微落水的地方,骨节分明的指尖冻得通红,“她会凫水,真的只是个普通宫女?”
江义敏回忆起来自己找人时查到的,“她母亲曾在私塾做过帮工,也认得几个字,如此想来,应该是入宫前曾学过凫水。”
顾桓祁仍是不安心,若是香松趁着四下无人将洛知微推入水中,又假意将洛知微捞起,得了个护主有功的赏,可不是件只赚不赔的买卖?
“再查一次吧。”顾桓祁冷然道。
“是,奴才明白。”
此后一连三天,顾桓祁每日下朝都要来地渺宫探望洛知微。
可洛知微仍是不见清醒,“待洛嫔醒转,无论何时,直接上报景乾宫来。”
而思渺宫里最忙碌的当属竹叶了,香松挨了罚,思渺宫的人都不敢接近。
只有竹叶一边要照顾洛知微,一边不忘了给香松上药,“多谢了,竹叶姐姐。”
给香松上完药,竹叶将药瓶收好,又给香松端了碗水来,“你能奋身救下娘娘,我应当谢谢你。主子和她腹中孩子仍能安然无恙,都要谢谢你。”
香松接过那茶碗,嘿嘿笑了,“我当时也没多想,主子落水,我自然是要救,若主子有个好歹,我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咱们仰仗主子,主子出事必然是要奋不顾身的。”
竹叶从香松手里一把将那茶碗夺过来,“呸呸呸,主子长命百岁。”
香松这才发觉自己失言,赶忙点头附和,“是是是,主子定长命百岁,小主子也定然会平安出世的。”
竹叶这才满意,又将茶碗给了香松,香松趴在床上,双手捧着茶碗,仰头费劲地喝着。
“可是你是当着不知是谁将娘娘推下了那玉液池?”一边说着,竹叶一边抬手,帮香松将碎发撩起,免得垂进碗中。
香松从茶碗中抬起头,思忖着摇了摇头,“我当时背对着娘娘,确实不曾看见,早知道我就拿着那手炉不放下了。”
香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起那日情景,懊恼又后悔。
竹叶在香松的头上轻轻抚摸,以示安慰,“听闻除夕至今,皇上再没翻过哪个娘娘小主的牌子,皇上这么心疼咱们娘娘,一定会将那贼人给揪出来,碎尸万段!”
香松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落霞宫里,吴常在正在给贤妃献礼,“娘娘您看,这红珊瑚易得,可这般鲜艳喜人的,却是罕见。”
堂下放着一座一尺多高的红珊瑚摆件,鲜红的颜色,看着着实喜庆,叫人高兴。
可贤妃好似并不满意,摆弄着手上的护甲,又看了一眼吴常在眼边的泪痣,悠悠道:“吴常在不去探望你那病重的姑母,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吴常在话头一顿,黛眉未蹙,心一横,便道:“嫔妾便与娘娘直说了吧,如今姑母自是无法照拂嫔妾,可新人已经入了宫,那丽贵人那般明艳,嫔妾若是没个靠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贤妃想起小年那日洛知微所言,吴常在想来也是恨透了吴皇后,生怕自己遭受牵连,如今这么一看,吴常在来投奔自己,也算是被洛知微说着了。
心下几转,贤妃有了主意,“本宫怎么敢做吴常在的靠山,皇后娘娘从前能将苏常在的表妹安插在本宫身边,如今又来了个亲侄女,本宫可是怕了。”
说着,贤妃自嘲似地摆了摆手,“这珊瑚本宫也不敢收,皇后娘娘连佛像都敢动手脚,这珊瑚,谁又敢说呢?”
吴常在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正想解释什么,只见贤妃站起身来便要往寝殿回转。
“贤妃娘娘?”
桂落上前一步,挡在吴常在跟前低声道:“吴常在,请回吧。”
看着山水屏后渐行渐远的身影,吴常在只好作罢,将那座红珊瑚一并带回了永宁宫。
吴常在刚回转,便被西配殿里的人看见了。
丽贵人从西配殿里出来,见吴常在将带出门的东西又带回来,弯唇笑了笑。
吴常在剜了她一眼,回了自己的东配殿里,“凭她也敢笑我,一个扫把星,入宫后害得洛嫔落水,险些害得皇嗣不保,如今都初四了,皇上也未再翻过牌子,真的个克星。”
正恼着,吴常在想起贤妃方才说过的话,“我可不能眼看着让姑母将吴家给害了,锦绣前程,我得自己挣!”
说完,吴常在朝身边婢女莲芳招了招手,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莲芳听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小主,这能行吗?”
“自然行,皇上既然说她病重,咱们顺水推舟,如何不行。”吴常在坚定道:“我才刚入宫,可不想往后独守空闺郁郁而终,为我磨墨,我要写封家书。”
莲芳为难着应下,拿出几张信纸,走到书案前铺开,拿一镇纸压住,又为吴常在磨了些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