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崮摸着黑,往地窖深处越走越远,他一路从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到再度不妙。
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这么深这么长的地道,绝不是一两日或者一两个月就能做到的,也绝不是仅仅为了藏宝。
到底是谁挖出来的?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身后,追踪而来的衙役的吆喝声,在黑洞洞的地道里,传得极为清晰,仿佛对方就贴着他的后脑勺说话。
只能拼命往前跑。
当他觉得地道永无尽头的时候,看到远处透出一丝亮光。
翟崮精神一振,兴奋的扑向出口。
洞口是垂直向上的,一人多高,抬头向上望去,可以看到密集的树叶遮挡在洞口。
上头应该是个树林。
翟崮毫不犹豫往洞底石块上一蹬,跃出洞口。
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但很快也就适应了。
待他看清周围环境,顿时毛骨悚然。
这地方,就是妹妹当初被歹人拉走凌辱的地儿。
一股寒气从脚跟往上,沿着后腰直窜头顶,翟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洞口深处传来衙役断断续续的吆喝声,他们很快逼近。
翟崮咬着牙,越过妹妹曾经躺着的那块空地,往山庄方向逃窜出去。
“轰隆”一声闷响,脚下微微震动,莫名其妙的响动让翟崮肝胆俱裂。
他是遭了天谴么?
翟崮来不及分辨声音来源,只觉得追他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衙役,他们就是一群讨债的鬼魂。
再往前跑出去几步,翟崮只感觉到自己急促的喘气,竟没有衙役追上来的脚步声,
清晰的呼吸声,让整个旷野显得格外寂静。
翟崮疑惑了,他忍不住回过头,想看个究竟。
真没有人追上来。
怎个意思?
那洞口,他们爬不上来?不对啊?这么矮,不会功夫的人,努把力,也上得来。那些衙役,谁身上不带点真本事?
不对,刚才那阵沉闷的轰隆声,有些诡异。
翟崮向来大胆,他发现身后无人,便绕个弯,转到另一个角度,偷偷折回去看个真切。
悄么声探到洞口附近,他从密集的树叶缝隙里往那地方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那地儿,塌了!
那地道明明看起来这么坚固。而且,是老早就挖好的,是经过岁月打磨的通道,几乎不可能突然塌方。
但它就塌了。
而且,还是在他翟崮跳了出来,衙役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时候,就巧不巧的塌了!
什么鬼?神明保护么?他怎可能信那些?他就不应该信那些。
地道里的衙役是死是活,不知。
为何会突然塌方?不知!
翟崮失魂落魄的赶回山庄。
在他身后密林深处,谢三探出半颗脑袋,看着翟崮远去的方向,拍了拍手掌的灰尘,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要不是叶老大吩咐,老子刚才就该把你这狼崽子活埋了。……嘿嘿,叶老大有意思,弄翟崮这些活煞,跟玩似的,刺激!”
看了看被自己用地雷子炸塌了的地道出口,谢三掉头,大摇大摆往城门方向去了。
翟家山庄。
自打翟崮进门,大哥过来问候,父亲问他审讯那小乞丐的结果,妹妹找他商量事,他都视若罔闻。
翟震看出儿子不对劲,把所有人支开,他自己拉着翟崮面对面坐下来。
“崮儿,发生什么事了?”翟震盯着翟崮灰白的脸,问道。
翟崮脸上露出少有的绝望:“父亲,是不是,真的有鬼魂?”
翟震皱眉:“休要胡说,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魂?你莫不是被什么事吓傻了?”
翟崮摇摇头:“父亲,太不可思议了。儿子觉得,我们整个翟家,一定是被诅咒了。一开始是翟府迅速没落,然后是妹妹被摧残,现在,到我了……那个东西,他就是个恶魔,把咱们翟家一锅端了,再慢慢一个一个折磨。那东西太可怕了,我能感觉它目露凶光,一直追着我,偏偏看不见摸不着……”
翟崮没头没脑的絮絮叨叨让翟震不耐烦,他眼神变得凌厉:“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的猛喝出声,让翟崮打了个寒战,他迷迷糊糊抬起脑袋,眼神迷离:“父亲,儿子说的是真的,一切发生得太诡谲,儿子怕了!”
翟震突然就明白,这次,翟崮真被吓到了。他放低声音,用最温和的语调安抚翟崮:“崮儿别怕,有父亲顶着,就算真有鬼魂,父亲也有办法跟他斗缠……父亲从不怕这些!”
父亲的轻声抚慰,让翟崮有了喘息的空隙。
他抖着手,端起父亲刚给他斟的茶,哆哆嗦嗦往嘴里送,手太抖,嘴也跟着抖,甚至身体也是颤抖的。
一杯茶,喝一半,撒一半。
翟震从翟崮手里接过空茶杯,放回桌上,同时,另一只手按住他肩膀,两眼镇定的看着他,仿佛是在给翟崮输送能量。
父亲温暖的手掌让翟崮安静下来。
翟震耐心等着翟崮,等他自己回魂,再说话。
翟崮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低头陷入沉思,缓缓开口,把这几天碰到的所有事情,一一跟父亲道出来。
随着翟崮娓娓道来,翟震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变得铁青。
翟崮说完,已经浑身虚脱,绵软无力,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两眼空洞。
门外,一左一右,站着翟栎跟翟栎。翟崮在屋内说的话,他们一字不落。
翟栎面色灰白如纸,异常安静,但从剧烈起伏的胸口看得出来,他心底里已经惊涛骇浪。
翟珂眼神则冷得可怕:“我就知道,他们来了。好得很!来一个杀一个!鬼魂又如何?他是鬼魂我就是恶煞……”
翟栎不敢看妹妹冰冷的眼神,整个翟家,只有他知道,妹妹不是好转,是彻底疯了,她已经走火入魔。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到底是谁,让这一切可怕的事情一再发生?
“山庄,待不得了。”翟震缓缓说道。
没有人吱声。
翟震接着说道:“崮儿很快就会被朝廷通缉,一来打家劫舍,抢劫大量财宝;最危险的是,他挖通了城墙内外,相当于另开城门,运输财宝;也有可能,开放敌人通道,甚至还有更可怕的计划,这是灭族的大罪。咱们翟家,终于要东躲西藏过日子了。”
翟崮无力的抬起脑袋:“父亲,我没有挖地道,我不是……”
翟震冷喝出声:“废话!你当然没挖,但府衙认为是你干的,这才是最可怕的。
对方给你跟咱们翟家设置了一个陷阱。等着我们一个一个跳进去,受尽折磨。
他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是猫,我们是瓮中之鳖,是他爪子底下瓮中逃命的老鼠。”
“呵呵……呵呵呵……”门口传来翟夫人阴恻恻的笑声,让人寒毛倒立。
“报应!这就是翟家应得的报应……你们,得认!你们,一个算一个,躲不过去的……等着吧,还有更可怕的……我就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翟家的……报应啊……”
翟夫人叹了一会,回屋念经去了。
这次,翟震没有出声,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自言自语:“我知道,是他们来了。”
翟崮抬头,惊讶的看向父亲,父亲向来不信鬼神。这么说,他也信了么?
翟震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紧拳头:
“一定有人还活着,他在回来报复。我一直以为是师父。但不可能是他,他最多把我们拉下马,让翟家不再辉煌。但这么费尽心机往死里折磨翟家人,一定是安氏一族的人。”
“父亲,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等着被玩死么?”翟崮更绝望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人的对手,父亲也不是,整个翟家都不是。
翟震咬着牙:“只要是活人,就有痕迹。咱们先寻个地方躲起来,再做打算。师父那里,少不得要走一趟了。”
“父亲,女儿也要去。”翟珂想跟父亲上山,拜见父亲嘴里最厉害的师父,她其实是想拜师学艺,为自己报仇。
翟震看了女儿一眼:“收起你的念头。师父绝不可能收你为徒。别说你,咱们翟家的孩子,他一个都不会收。”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父亲的粗暴让翟珂不舒服。
她赌气的哼了一声,直接扭头离开。
……
他们的对话,隔壁屋翟夫人听个清清楚楚。
她心里默念:一窝子豺狼虎豹,老人家怎可能收你们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