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七程峻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起还是不起。
程峻刚要张嘴,叶小七就率先开了口:“回皇上,小的在军营里行军打仗,卧过雪蹲过狼窝,皮糙肉厚,地上这点凉,不碍事。”
“父皇让你起来说话,你就起!哪这么多事?”
太子就站在文官一侧靠里,离叶小七近些,他见叶小七还敢回嘴,忍不住出声提醒。
叶小七一出现,太子就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厮请了几日的假,竟请出了个军功回来,还惊动了父皇。有点能耐啊,不枉费自己对他也有些另眼相看。
程峻赶紧开口:“微臣谢皇上体恤。”
说着话,他已经一把拽住叶小七,把人往上提溜。
叶小七被程峻拽得一个趔趄,他狠狠瞪了程峻一眼,猛甩掉他的手,先是把自己弄皱了的衣摆扯平,再恭恭敬敬给皇上行了礼,以示感恩。
皇上看见叶小七那不拘小节的动作,发直的眼神一暗:是了,她向来温婉,绝不会有这样粗鲁的举止,更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分寸。
这么说,眼前这个人,不过是相貌酷似。
何况,此人还是个男儿,据说在军营里就没有多少人能跟他过过三招。这样粗鄙的军中莽夫,怎能跟她有半点瓜葛?
皇上深深坐进龙椅内,挺直的身躯瞬间疲惫佝偻。
群臣有些骚动,有人开始要提那些论功行赏,皇上突然想起什么,复又挺直腰板,眼神锐利的看向叶小七:“你,刚才行的古礼,是谁教你的?”
程峻身躯一僵,他怎就没注意叶小七刚才用的是古礼?
安氏一族向来注重礼法,庄重场合用的都是繁琐的古礼。这在大隋就少有其他氏族能做得到。
更别说安氏早在多年前已经覆灭,知道这种繁琐礼法的人屈指可数。
都怪自己,怎不多个心眼,来的路上就没提醒他一句?
皇上多疑,只要往深处想,叶小七的身份极其危险。
叶小七嘴角一勾,抬起头,直视皇上,言语淡淡:“回皇上,小的……”
程峻“噗通”跪地:“皇上,是微臣无能,让小弟从小颠沛流离,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小七气呼呼的打断程峻:“哪里乱七八糟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古礼,你自己浅陋,别把珍珠当鱼目。”
皇上看两人当场斗嘴,眼里意味深长,默默凝视一脸焦急的程峻,良久不说话。
程峻额头开始冒细汗,心里转了无数念头,甚至已经有带叶小七远离朝堂,隐遁江湖的打算。
“禀皇上,微臣惶恐,这古礼,是叶小七行拜师礼当日,微臣看他实在喜爱,忍不住教了些古礼,表示爱重。”姜太傅从群臣后方站出来,解释道。
“爱重?”皇上两眼微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突然冒头的姜太傅:
“朕也没听说过太傅有这嗜好?竟用教导古礼表达喜爱?姜太傅博学多闻,教书育人严苛出名。叶小七有何能耐?入得了姜太傅的法眼?”
姜太傅呼吸一滞。
在课堂上,好像叶小七的确没有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反而有些顽劣不上进,让姜太傅头疼,更引得其他学子嘲讽他乡野村夫的蠢笨。
总不能说叶小七长得好看,自己喜欢得紧吧。
“原来姜太傅竟偏心至此,”太子愤愤不平:“不但教授古礼,还经常在课间把叶小七叫去私自补课。叶小七机灵,本太子着实也喜欢,但断没有姜太傅这般私心。您公然偏袒叶小七,不怕其他学子心寒……”
太子也喜欢?
这叶小七,怎的个个都喜欢?连自己都……
皇上轻咳了一下,做出很不在意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
“刚才,众爱卿说到哪了?除了程将军,廖将军等人守城也功不可没,礼当论功行赏……”
转向这么快?
众朝臣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上今日着实很不正常。
整个朝堂复又诡异的沉寂下去。
叶小七亮晶晶的双眸注视下,皇上莫名有些拘谨,拿起玉佩摩撮两下,感觉不大对,复又放下,再次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有些不大利索的说道:
“那个,叶小七是吧,你很好,一会论功行赏少不了你那份。程将军教导有方,也当赏!”
怎就变成奖赏程峻教导有方了?跟这虚无缥缈的所谓教导相比,不是程峻的军功更清晰显赫么?
难道不是应该说:程将军此战有勇有谋,更该赏?
何公公第一次暗地里为自己的主子捏了把汗。
眼见朝堂变得越来越微妙,孙宰相赶紧发挥他的圆滑,替皇上解困:“说到军功,老臣早就拟了一份功劳排名奏章,只怕各花入各眼,看问题不免偏颇,不知皇上……”
皇上立马回过神,意味深长的看了孙相一眼:“还是孙爱卿知道朕的不易,奏章速速递上来,其他人已经写了的,也尽可呈上,不必顾虑,每个人的看法都有偏颇,朕也不例外。”
众朝臣听了,长舒一口气,纷纷从怀中掏出事先拟好的奏章,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看皇上神情,总算恢复正常,何公公心里一松,走下阶梯,收了众人递上来的奏书,眼神扫过程峻时,略显凌厉。
程峻立马会意。
叶小七,得尽快离开朝堂。
但接下来皇上的话,让程峻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此战,程将军居首功,特赏世袭勋爵,程府世代承皇恩雨露……其余人等,按孙相提议的分别论赏……至于叶小七……你……想要什么?升官?还是赏银?或者你有别的要求?”
问到叶小七时,皇上语气下意识柔和,耐心又体贴,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他在跟他宠爱的月公主说话。
再者,为何单把叶小七拎出来问话?
众人正疑惑,叶小七却开始蹬鼻子上脸。
“要什么都行?那我要……”
叶小七话刚出口,程峻一吓,猛伸手捂住叶小七的嘴,转头抱歉的看向皇上,赔着笑脸,磕磕巴巴解释:
“圣上息怒,小七他,还是个孩子,不知轻重,微臣马上把他带回去,马上!”
皇上不过说句客套话,叶小七还真敢开口讨要?程峻真怕叶小七开口要皇上座下那张龙椅!
叶小七两手一使劲,把程峻的手从他嘴上扒拉开,拼命从他怀里探出脑袋:“要……皇上手里那块……玉佩……”
何公公脸色一变。
老天!那可是皇上的心爱之物。
太子更是怒其不争:臭小子,老子都不敢跟父皇讨那玩意儿,他张口就来,他有几个脑袋?
姜太傅恭恭敬敬交握在身前的手一软,身子缩了缩,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其他人更是已经开始幸灾乐祸,程峻有点本事,无奈府里还有这样一号缺根筋的兄弟,注定走不长。
孙相面露得色,皇上按照他的奏章论功行赏,算是给了他很大面子。
现在又看到程峻有这么个拖油瓶,一时就乐了。毕竟太年轻,想跟他这样的元老斗法,远着呢!
程峻两眼一闭,咬咬牙,将叶小七整个扛起来,不顾他的挣扎捶打,也不顾多少朝臣看笑话,直接往大殿外走。
“慢着——”
皇上冷不丁喝出声,让程俊脚下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