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如懿仰着头享受沐浴,心情愉悦至极。
她回想白天与环心的对话,想着无意中发现的皇帝心计,每一样都令她心生欢喜。
“原以为皇上赐给意欢坐胎药是偏爱,没想到竟是绝育之意。”如懿轻声自语,语气中透着一丝极易察觉的窃喜,“他不想让意欢诞下皇嗣。”
弘历对意欢的宠爱,曾让如懿忍不住心生嫉妒,患得患失。
但如今看来,皇帝对意欢宠爱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于是,如懿的嫉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意欢的同情,和居高临下的怜悯。
如懿心想,皇帝之前对意欢的宠爱,估计是做给叶赫那拉氏和太后看的,并非真心。
他根本不爱意欢,一点也不爱,不然怎么会让齐汝研制针对她的绝育药,断送她为人母的希望呢?
帝王之心,果真是深不可测。
可怜的意欢,她对皇上的情意是真的,却只能沦为太后和皇帝博弈的棋子,说不定还会变成弃子。
如懿的思绪又飘回了更久之前,弘历让自己收养大阿哥,还多次流露出希望她怀上皇嗣的期盼。他对她,才是始终如一的深情厚意。
如懿感慨皇上对其他女人无情冷漠,布满算计,但至少他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眼中又闪过得意与满足。
皇上就不会这样对我。
这份特殊让如懿忍不住放松身体,后脑勺靠在浴盆边缘,翘着嘴角窃笑。
菱枝也忍不住踮脚,看看水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主儿沐浴要露出这种表情。
“菱枝芸枝,”如懿喊道,“你们要把环心的话都忘掉,就当没听过,知道吗?”
“奴婢明白。”
如懿的吩咐是多余的,因为几天后,几乎所有嫔妃都让人出宫找过名医核对,知道了坐胎药的真相。
唯一不知情的只有当事人意欢。
嫔妃们都陷入一种奇妙的心虚中,在长春宫向皇后请安时,一旦与意欢四目相接的瞬间,总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像陈婉茵这种老实又胆子小的妃子,连话都不敢跟意欢说。
出长春宫时,意欢恰好遇到陈婉茵,说道:“婉常在今天是怎么了,见了我就喊轿辇,平常都是和纯妃娘娘走回去的呀。”
纯妃苏绿筠听到了,忙不迭地也让宫女唤来了轿辇,她讪讪一笑,解释道:“婉妹妹今日身子不适,本宫陪她一同回去歇息。”
在意欢不解的眼神下,两顶轿辇便迅速消失在宫墙的转角处。
“意欢,请留步。”
意欢转身望去,只见平日很少交际的娴妃正站在她身后,脸上洋溢着异常灿烂的笑容,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然而,意欢对这位乌拉那拉氏才女并无多少好感,她依礼行了一礼,正欲转身离去。
却不料如懿几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动作过于迅猛,完全没顾及意欢。
意欢娇嫩的手背被护甲尖锐的边缘戳中,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今天的如懿很好说话,她脸上没有不悦,反而慈祥地说道:“意欢啊,本宫自潜邸时起便陪伴在皇上左右,后宫的女子本宫都很熟稔。唯独与妹妹你一直未有机会聊天。不知妹妹可愿前往翊坤宫,小坐片刻?”
不远处,几个答应听到这话,心脏都漏跳几拍,紧张地窥视着这边。
阿箬刚好走出宫门,径直越过如懿和意欢,对意欢的行礼只是点点头,连一句招呼都不打。
彩芽悄悄问道:“主儿,娴妃娘娘该不会要告诉舒贵人了吧?”
“她才不会呢,”阿箬嗤笑,“如懿认定意欢不如她,便生出与她做朋友的心思罢了。”
而如懿瞪着阿箬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范围才把头转过来,笑眯眯看着意欢。
意欢微微皱眉,她并不习惯如懿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见如懿对阿箬的恶意都挂脸上了,更不想卷入她们的纠纷。
她微微屈膝,婉拒道:“娴妃娘娘,您的盛情意欢心领了。只是,我今日还有琐事未了,恐怕不能陪娘娘小坐了。”
如懿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打扰妹妹了。妹妹且去忙吧,改日再叙。”
旁边偷偷留意这边动静的几个答应松了一口气。
但全后宫一起瞒着意欢的默契,很快便被打破 。
首先是环心,她是最早知道寻人出宫查探的,这几天过得如坐针毡。
虽然如懿让她保守秘密,但她回想起昔日主子仪嫔因失去生育能力而撕心裂肺,心中的愧疚和不忍便如潮水般涌来。
终于,她偷偷写下了一张纸条,揉成一团,趁着夜色扔进了储秀宫中。
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深夜下大雨,第二天纸条被发现时已经成了一滩脏兮兮的纸浆。
又过了几日,环心还是放不下,终于鼓起勇气,亲自来到了储秀宫。
意欢手捧着自己精心抄录的御诗,津津有味地品读着,时不时还念上几首给环心听。
环心陪着她聊天,无论说到什么话题,意欢都会转到皇上身上。
意欢对皇上的爱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环心越发不忍心,暗示道:“舒贵人,我听乡下的亲戚说,怀孕啊一定要天时地利人和,喝坐胎药不来,不喝反而来了。”
“我们不是在说皇上的诗吗?怎么突然拐坐胎药上了?”意欢问道。
环心也知道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我,我闻到了药味,一时想起就说了。”
意欢放下手中的书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环答应,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坐胎药有问题,不能喝?”
“没,没没没有。”
环心慌慌张张否认,她只是一个答应,跟舒贵人也没什么交情,如果舒贵人告诉皇上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意欢苦笑一声,转头对身旁的宫女说道:“荷惜,去把那些纸条都拿来吧。”
荷惜应了一声,转身端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当盒子打开时,里面赫然躺着五张纸条。
环心惊讶地看着意欢将那些纸条一一摊开在桌上,逐一介绍。
“这是前几天有人塞到我宫女袖子里的,写着[若想诞子,药莫再喝]。”
“这一张藏在我的衣服里,写着[坐胎药有乾坤,出宫查验可知真]。”
“扔到我宫里的这张字写得很差,[别喝了!再喝没法生]。”
“[药停,子存],这个塞在储秀宫门缝里。”
“最后这张最为神秘,突然出现在梳妆镜前的,写得更直白[坐胎药有毒]。”
意欢如数家珍般一一念完纸条,抬头看向环心:“你来储秀宫也是为了这件事吧?那么哪一张纸条是你的呢?”
环心摇头,她很确认自己的纸条不在其中。
“而你,环答应你是第三个上门暗示我的人,”意欢说道,“有人拐弯抹角,旁敲侧击试图点醒我;有人则频频以眼神示意,希望我能洞悉真相;更有人直截了当,将宫外名医的批注放在我眼前。。”
环心没想到,在这深宫之中,竟还有如此多的姐妹不愿意欢继续被蒙蔽。
意欢顿了顿,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无奈与不安:“我不愿怀疑皇上,但还是让人拿着药方出宫求证。环答应,我真的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