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说言文当兵的事。
前面说了,当兵和招工招生在那个年代是一件打破头挤破脑的事情,没有一定的家庭背景想都不要想。凡是被招工招生和当兵的人,大多都是一些地方干部和有头有脸人物的子弟和亲戚。言文家是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了。他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亲戚也没有显山露水的。按常理,他只能种一辈子地。可言文当时还小,他不知道这些事。那年征兵的时候,他欣欣然报了名。
其实,征兵的名额大队里早就内定了,主要是民兵营长定,谁谁谁和谁谁谁提前就和体检的医院通了气。有名字的就通过,没名字的就不合格。
言文自然是不合格的。他当时差不多就哭出来了,他给医生下跪,说自己身体绝对没问题。医生不理他,他就在那里闹。一个负责招兵的解放军走了过来,问是什么情况?言文转头就去求那个招兵的人。
解放军问明情况以后,说他也没办法,身体合格不合格,医生说了算。
这时,左一凡的父亲正好走了过来。他是来了解一下他们大队应征人员的体检情况。
言文一见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赶忙奔过去,“二爷”“大队长”地一通叫,说您老一定要帮忙。一边说一边又要下跪。
左一凡父亲一把把他拉起来,说:
“别急,别急!我问问情况。”
其实情况不问他也知道。什么身体不合格,不就是言文不在征兵的名单里吗?那年的征兵他没过问,因为他没有需要推荐的人。
现在看到了言文,心里就有些想法了。虽然论宗亲,言文他们家和自己隔得还很远,可言文这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平时嘴很甜,见了他,老远就开始叫。他想帮帮言文。他对言文说:
“你先别急。我去了解一下情况。你也别闹了,你到大门口等我。有事我叫你。”
言文迟迟疑疑地走了。
左一凡父亲哪里是去了解情况,他直接去找民兵营长。他知道民兵营长也在医院里。
他找到了民兵营长,就把言文的事说了。民兵营长很为难,说:
“这早就定好了,我把名单早就交给了医院里。恐怕现在也不好改动。你要是早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是的,是的,怪我!不过这个忙你要帮的。我好些年都没有要征兵的名额了,你今年得给我一个。言文就算在我的头上。医院好办,我去说。”
“那怎么行呢?名单都定好了,把谁刷下去呀?”
“这是多大的事啊?当兵又不是招生招工?在部队混几年说不定就回来了,还是个平头百姓。你把责任推给医院,说体检不合格不就行了?谁能保证体检就合格?每年不都是常有的事啊!再说,他实在想当兵,你明年再给他呗。刷哪个不刷哪个,你说了算。我也不想知道。”
民兵营长听他这么说,也就同意了。名单上正好有一个人定的时候他就有些纠结,心里老大的不愿意。现在好了,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他们一起去找院长。院长和左一凡的父亲是老熟人,一听他们的来意,就说:
“我没意见。这是你们大队的事,你们大队领导拿主意。”
左一凡父亲叫来了言文。院长亲自领着他做了复检。
一切指标都合格。
言文人生第二个关键节点是入党。
言文确实没有辜负左一凡父亲的帮助。他在部队很努力,不到一年,部队就要发展他入党了。
入党前,部队要到地方上调查,搞政审。
接待部队领导的人是大队会计,因为在这一帮子泥腿子中间,他也算是一个读书人。他和言文是一个生产队的,又是隔壁。两家老一辈就有些不睦。言文入党是大队会计一家最不愿意面对的。假如言文真的像六一那样做了大官,大队会计一家要嫉妒死了。
这些左一凡父亲心里像明镜似的。他多了一个心眼,以大队领导的名义始终陪伴在调查人员的身边。果然,在开座谈会时,大队会计明里暗里都在说言文的不是。每到这个时候,左一凡父亲就插话,尽说好话,把言文吹得像一朵花。大队会计也只好顺着他说,不好意思再胡说乱扯了。
言文顺利入党。当年就提拔为班长。没过两年,听说又要提干了,要提四个口袋的排长。这才是真正的官。班长实际上还是个大头兵,退伍的话叫复员,依旧是老百姓。排长就不一样了,是正儿八经的少尉,即使退伍就不是复员,是转业,是吃国家饭的,在地方上大小也是个官。
村里人都替他高兴。村民们都在议论,中义村真是个风水宝地。中义村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坐北朝南,活像一把“太师椅”。村前有一个大池塘,池塘边有两棵硕大的枫树。风水先生说,池塘是“砚池”,枫树是“椽笔”。这地方是要出大人物,出大文豪的。
古代确实出了不少大官大文豪,看来现在要出大将军了。
正在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言文复员回家了。
言文说,不是他干得不好,也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误,正赶上军队大裁军,他们整个部队都解散了。不要说排长,连兵都当不上了。
确实这样,那年全军裁军了100万。
言文回家后,沮丧得不得了,连门都不肯出,见人都灰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