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发问,左卫东被问得张口结舌。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嫖娼,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想了很久,说:“卖淫嫖娼,两个人是不认识的。我和丁慧兰是亲戚。”
大强子又是一阵冷笑,说:“你还好意思说是亲戚?连你小舅子的老婆都搞,畜生都不如!”
他又说:“谁告诉你的,卖淫嫖娼熟人就不算?那我问你,你隔壁一个邻居是妓女,你们是多年的老街坊了。你去嫖娼就不算嫖娼呐?”
左卫东又是一阵子无语。
他蹲在地上,也许是蹲得时间太久,也许是天气太冷,他的两条腿和整个身体筛糠一般地哆嗦。他就想早一点结束。
他说:“你说嫖娼就是嫖娼呗!老子认了!罚款拘留都随你!”
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一边说一边就要站起来。
大强子大吼一声:“蹲下!”
他发现左卫东的嘴唇有些发紫了。这家伙还真能扛,换成别人早就冻得求饶了。
左卫东又蹲了下去,嘴里小声地说:“我不都认了吗?还想怎么样?”
大强子说:“认了也没用!你连你小舅子的老婆都糟蹋,这些年你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你给老子一一地招来!还早着呐!今天说不完,明天再说,明天说不完,后天接着来!你就这么蹲着吧!怎么才能结束,你心里清楚。”
左卫东知道大强子这么折磨自己,就是逼着自己答应迁坟,就是承认自己杀了人都没用。他的狠劲一下子就上来了。心里在说:“老子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认怂!”
接下来他就一言不发,闭着眼睛,任凭大强子在那里喋喋不休或咆哮如雷。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左卫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色惨白,嘴唇完全紫了。整个身体瘫坐在地上。
大强子知道不能再这么审下去,弄不好要出人命。
他吩咐旁边的警察给他披上衣服,空调也打开了。
已经是早晨了。
大强子把左卫东小舅子的老婆放了。他让她告诉左卫东的家属来领人,要带上五千元的罚款。
丁慧兰说:“我怎么和他老婆说啊?等会我自己送来行不行?”
大强子说:“也行。”
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为了迁坟抓了左卫东这件事传出去不是太光彩,对自己的影响也不好。
左卫东放出去的第二天,砂石场就来了几拨人。有管环境治理的,有管山林资源的,路政,工商,税务,纪检,和砂石场有关的和无关的部门都来了。
他们每个部门来都带了封条。一句话,砂石场必须关门歇业。
他们也都不是无中生有,说得有理有据。
有的说砂石场肆意开采,对山体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对林木资源也是个极大的威胁。也因为砂石场的肆意开采,造成了极大的水土流失,在当今各地兴起旅游热的背景下,砂石场极大地影响了周边的景观和环境。还说山上一草一木一个土坷垃地上都是国家的财富,都是国家的矿藏,私人不得攫取。总之一句话,砂石场必须要关停,还不可不避免地加了一条:巨额罚款。
左卫东辩解道:老子有采发证,是国家颁发的,不属于私自开采。至于水土流失环境污染就更没有道理了。采石场不是我一家,你们不能只针对老子一个人。
官员说你那采发证不作数了!那是以前颁发的,是出于当时的社会考量。现在不一样了,国家不仅要考虑经济发展,还要考虑综合治理,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
怎么处理别人的采石场,他们概不回答。
有的说这些年,你们砂石场赚了那么多钱,可上缴国家的税收还是那么一丁点,几乎没变过。再说你那账目混乱不堪,简直是没账目。你这是偷税漏税,是犯罪!结论还是那句话:砂石场必须关停,补缴税收和罚款。
左卫东辩解道:老子是按时缴税,从来没用拖欠国家一分钱。老子是定额缴税,这个数目也是你们定的,跟老子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从来没有哪个领导说要说要增加税收。
税务官员说,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哪个知道你和我们以前的领导是什么关系?这明显有猫腻。国家的钱是民脂民膏,谁都贪不了!没分钱我们都要收回去!
有的说,国家的公路都被你们砂石场的货车压坏了,有的地方已经破烂不堪,整个一条路都毁了。这条路都是政府和村里出钱修的,你们没掏一分钱吧?要修复这条路,要花几千万。这钱你必须出!不出的话,你们的车子就不要再在这条路上开了。实质上也是那句话:砂石场关门歇业,而且有缴修路的钱。
左卫东辩解道:路上的车子又不是老子一家,老子为什么要出修路的钱?人家出老子就出!
路政的官员说,别人是别人,我们查不查是我们的事!你管不着!我们现在查的是你!你给我听好了,你们的车子就不准上路了!
有的说你这个砂石场是中义村的集体资产,你霸占了这么多年是侵吞了集体资产。是巧取豪夺!所有的财富都要回到整个村民的手里。砂石场必须还给村里。
这一条对左卫东来说是最致命的。他也一直担心这一点,他们真要收回去,还真的无计可施。
左卫东说:“我和村里是有承包合同的,是合法经营。我每年都上缴承包费,没有侵占集体的利益。”
他不知不觉中没有再自称“老子”了,就是在派出所他也没有改过口。
当官的说:“既然是合同,它不是法律,就是法律也能修正的。村里可以和你签合同,也可以中止合同。我们部门就是管理国有资产,管理国有资产流失,集体资产也是国有资产的一部分。我们要拨乱反正,要纠偏!我问你,你当时承包时,是通过招标还是私相授受?据我们了解是没有招标的,程序上是不合法的,这合同无效!现在我们要招标,你可以竞标,别人也可以竞标。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砂石场收回去由村里管理经营。”
左卫东彻底蔫了。
他立即打电话给他的兄弟们,说:“迁坟!赶快把祖坟迁了!”
左卫东以为迁了祖坟就没事了。没想到砂石场依然开不了工,大门上,设备上,封条依然贴着。镇里的保安和联防队天天来守着。
左卫东跑到镇里和各个部门求饶。说:“我坟都迁了,你们怎么还查封我的砂石场?”
当官的打着官腔说:“这和迁坟不迁坟没关系,我们查的是砂石场。”
左卫东又去找村里的老书记和左言文。
左言文说:“老子就是一个鸟毛村主任,你找我是不是找错了人?上面的事我管不了,你还是找他们吧!”
左卫东递过来的烟左言文也不抽,就手扔在桌子上。他拿出自己的烟自顾自地抽着。
砂石场还是继续关着。机器都生锈了。
左卫东再一次找到左言文,这一次他还拎了很多礼物。
他不是来申请开工的,是想把砂石场转让给村里。他算了一笔账,砂石场如果这么关下去,以后一分钱都拿不回来。现在出手,应该还有不少的转让费,而且左言文也曾经说过,村里接手是会给他补偿费。
左言文却说:“你那个破摊子村里不想要了,而且也没那个钱。你不会白送吧?”
他一口回绝了。
左卫东接连又找了他几次,左言文都是一个决绝的态度。说:“你不要再找我了!村里怎么可能要呢?要了,还不是钱都打了水漂?上面说了,砂石场不给弄了,村里拿过来有什么用?”
左卫东说:“镇里不让我开,村里开,他们肯定同意的。你就帮帮忙吧,我求你了!”
左言文说:“那我得问问清楚,允许开,村里再考虑考虑,我还要跟老书记和其他的人商量一下,大家没意见,我才能答复你。但丑话说在前面,村里没钱,补偿款是不会多的。”
左卫东千恩万谢,低着头走了。
砂石场最终还是村里接手了,补偿款确实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