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繁华街后藏着大片的老小区,发灰的建筑林立在狭窄巷子旁,角落的砖缝中不时冒出几缕杂草。
这片看似被遗忘的空间,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一抬眼,各家各户的窗台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绿植、晾晒的衣物和干货点缀其中。
路口、巷子,偶有几个小孩追跑打闹着擦过大人的裤管,一溜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头顶上方不时传来男人粗着嗓子的响亮说话声和女人训斥孩子的尖利声音,偶有饭菜的香气夹杂着油烟,袅袅飘来。
一位身材中等,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士,正站在一栋旧楼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挑出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后,又仔细地数了一遍,这才放心地递给了面前送煤气瓶的男人。
男人接过钱,留下了煤气瓶,跨上摩托车潇洒离去,只留下刺鼻的尾气。
女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弯身用两只手吃力地抬着煤气瓶入了旧楼。
“姐,你怎么又自己抬煤气瓶?”刚好到家的白虎不太高兴地接过了姐姐手里沉重的煤气瓶。
女人叫周荟,见着亲弟弟脸上立刻亮了起来,“阿铮?回来啦!”
白虎轻应了声,一米九的大个子轻而易举地扛起了煤气瓶,眼不眨气不喘地抬腿踏上水泥楼梯。
“搬个煤气瓶上楼而已,那个杀千刀的敢收十块钱,我才不当冤大头呢!”周荟在他身后吐槽道。
“得上八楼呢,咱家现在不差这十块钱。”白虎说,声音一贯清冷。
周荟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撑着腰说:“周闻铮,这不是差不差钱的问题,而是不能给这种黑心肝的!他知道我们这栋楼大都是老弱病小,才敢这样狮子大开口,我就不惯着他,而且我们家又不是没男人!”
说罢,周荟又一脸自豪地仰头看着弟弟的高大背影。
白虎无奈轻笑,周闻铮是他的本名,他们道上的人都不用真名。
他刚进帮派时和另一个男生打架最厉害,别人都笑称他们是青龙白虎,后来“青龙”强出头,被人用乱刀砍死了,只剩下他一个“白虎”。
进家门后,周闻铮直接将煤气瓶搬到了厨房,弯下身默默换好。
周荟一边系围裙一边进了厨房,“阿铮,你大后天有空吗?”
“嗯,上午有空。”周闻铮答,起身顺手洗了泡在水盆里的青菜。
沈愿如每隔两天就会一大早自己开车出门,从来不让他跟着,他猜沈愿如是为了见明中的墨总,不然不会抛下他这个乐子的。
那个娇气任性的人也会缠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索吻要抱吗?
“我医院里有个新来的小护士,她和我们竟然是同村,就是文菊婆婆家的那个小孙女,比你小了两岁,你猜你姐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周荟的大嗓门唤回了周闻铮飘忽的心神,他松开手里快被揉烂的青菜,搅搅水掩盖了过去。
见弟弟专心洗着菜没说话,周荟也不卖关子了,激动地说:“我其实也认不出那姑娘,我们搬来这给妈治病时她还没长开呢,是那姑娘先认出我来的!
真想不到啊,她问我时我还在想我一个护工怎么能招来这么热情的小护士,没想到人家是记挂着你呢!”
周荟拿起砧板,得意地正打算切菜,见周闻铮始终没动静,忍不住杵了一下他的胳膊,“阿铮,你听着吗?我说文菊婆婆家那个小孙女!”
“嗯,听着呢。”周闻铮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周荟这才继续道:“那姑娘说初中时你从一帮痞子手里救过她,她还问你当时成绩那么好,现在在哪高就。我只得和她说当时因为咱妈的病,家里情况困难,你不得已先出来打工了,现在在给人开车。
那姑娘觉得遗憾,但也丝毫没表现出嫌弃,还说想见见你,你后天来一趟医院?”
“有什么好见的,这么多年的事,我早忘了。”周闻铮将青菜捞了起来,放到一旁沥水。
周荟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刻不满意了,着急道:“你胡说什么?人家姑娘这是有意呀!若是别人,指定会嫌弃你的学历,这丫头刚出社会,性格单纯,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姐姐我给你买了身新衣服,后天你就穿着去见见那姑娘。”
周闻铮听到这话神情才有了波动,蹙了蹙眉冷声说:“姐,我衣服多的是,你何必自己省吃俭用帮我买衣服。”
“是,你那衣服穿着是神气,但一看就不是好人!”周荟没好气地说,手下切菜的动作麻利。
大门传来钥匙声,周荟觑了一眼门口,指使弟弟道:“妈散步回来了,去开门!”
周闻铮迈开长腿,先一步替周妈妈打开了门。
老太太拎着钥匙还在摸索,见着儿子立刻眉开眼笑,“阿铮,又有空回来啦!”
周妈妈其实才五十多,但因为宫颈癌切除了子宫,又不时还要化疗,头发都掉光了,戴着顶毛线帽,显得人苍老憔悴了十岁。
“嗯,妈,怎么买了只鸭?”周闻铮一手扶着母亲进屋,另一只手拎起了地上的笼子。
“明天不是秋日嘛,秋日得宰鸭子,明天煲汤喝。”周妈妈笑着说。
又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我在楼道就听见你姐咋咋呼呼了。”
在厨房的周荟听到这话来劲了,菜刀都没来得及放下,踏出厨房,兴致勃勃地说:“妈,就是在聊我昨天说的那个姑娘,阿铮,我跟你说,那丫头虽然有些微胖,但是配你这样高大的身形,正正好!”
“姐,我才二十五,不急。”周闻铮给周妈妈开了电视,坐在藤编沙发扶手上,神情木然。
周荟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走近了些高声道:“我不急?你但凡谈过一次恋爱我都不会急!你姐夫那个弟,没你高没你帅,人家都早早结婚了,凭什么你这么落后呀?
过年别人问起我你怎么至今连个女朋友都没,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况且这姑娘也不是我帮你找来的,是她自己认出我来的,这是你从天而降的缘分,做事要顺应自然,不能强扭,你说你是不是还记挂着主家那个大小姐?”
周闻铮剑眉微蹙,心脏蓦地漏了一拍,紧接着被人撞破心事的羞耻感涌了上来,他的眼神闪烁,攥紧了电视遥控器,“没有,姐你别胡说。”
“钱包拿给我瞧瞧,我看照片扔了没。”周荟不知何时就走到了他跟前。
“我今天没带钱包。”周闻铮放下了胳膊,不着痕迹地遮住了鼓起的西裤袋子。
但周荟还是看出来了,她苦口婆心地劝,“阿铮,那位小姐是个好人,当初要不是她替我们垫了妈的手术费,妈可能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时机了,但她是九天明月,你这个傻小子高攀不起啊!”
周闻铮不语。
周荟担忧地看着弟弟,“新房子装修好就别干这事了,找个稳妥的姑娘成家吧。”
周闻铮绷着唇,眼睑低垂,电视机停留在没有信号的雪花页面。
一旁的周妈妈拉了拉他的胳膊,轻声说:“去见见吧,阿铮,妈做梦都想抱孙子了。”
……
夜
大床上原本隔了条长河般的两人又卷到了一起,沈亦迟隔着被子紧紧圈着温韶倪,贪恋地亲着她的脸颊。
“你没有东西要给我吗?”男人温软的唇离开又贴上,语气低哑地问。
温韶倪送了奶奶和愿愿礼物,凭什么他这个丈夫不能有。
“有的。”温韶倪咬了咬唇肉,被子外的小手勾住沈亦迟的一根长指,“我给你编了一根手绳。”
“就只有这个?”沈亦迟有些不乐意了,支起身眯眸盯着她。
“还有围巾,但我还没织好。”
“那手绳编好了吗?”沈亦迟问。
“嗯。”温韶倪点点头,莫名变得含羞带怯。
沈亦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反拉住她勾搭自己的纤细的手指,“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