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终于回过神,等反应过来时,心口一片麻木。
原来是九霄王,那杀死一个小小的他,的确不需要眨眼睛。
他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面。
等再开口时,已然是满眼泪花:
“九霄王,你答应过我的蜜饯呢?”
晏婳情语气平静:“九江,你长大了。”
再见记忆中的九霄王,脑中蓦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那时候,他的族人都还在,生活一片安宁。
可现在,满族覆灭,只剩下他一个遗孤,带着仇恨和痛苦生活。
九江的父亲,名为九山,也死在那场风雨中。
父亲曾对他说:“九江,你可知你的名字从何而来?”
九江懵懂的摇摇头:“孩儿不知。”
父亲的声音染上两分苍老和颓态:
“你的姓氏,乃是九霄王所赐。”
九江开心的捧着祈福盒:“那多好呀,孩儿喜欢这个名字。”
九山却摇摇头:
“不,这意味着,你此生便只能做九霄王的傀儡,任他摆布。”
九江茫然顿住,眼中写满疑惑。
九山继续道:“九字压在你我头上,九霄王这是想告诫我们。”
“他便是我们的青山和河流,若是离开他,我们必死无疑。”
九江被父亲阴狠的神色吓住,不敢再说话。
最后,九山说:“很快,他便再也制衡不了我们了。”
在那之后,九江便常常想。
自己的姓氏,到底是祝福,还是枷锁。
那时年幼,他没机会亲口问出。
如今九霄王再次站在他面前,他终于有机会问:
“你为何、为何要灭我满族?!”
在他幼时的记忆里,九霄王是对他最好最好的人。
过往总是在一遍遍回忆时,被赋予最为独特的意义。
也是因此,每每想起,他便痛不欲生。
直到把自己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安静到心头有些压抑。
晏婳情眸中毫无情绪,手腕上戴着的相思引越来越烫。
她说:“九江,你可知自己的姓氏从何而来?”
九江愣住,喃喃道:“知道。”
这个姓氏,难道不是像父亲说的那样。
是对他们整个灵隐族的告诫和控制吗?
晏婳情摇摇头:“不,你不知道。”
“九这个姓氏,是你的族长亲自求来的赏赐。”
“那时他在本王面前叩首三次,让本王许他孩儿姓九,也就是你的父亲。”
那时灵隐族长在她面前跪下,虔诚叩首三次。
也是这三次叩首。
让那个尊贵骄矜,一人可拦三千修士的九霄王,成了灵隐族最大的庇佑。
九江猛然愣住,不是的,父亲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父亲一次次告诉他,他应该恨这个姓氏,这是他一生的枷锁。
父亲也从未告诉过他,这是族长亲自求来的恩赐。
“不、不是的,你骗人……”
他蓦然笑起来,眼中一片迷茫。
此刻的他,已然分不清真真假假。
“轰隆隆——”
一道巨响声传来。
中央的红宝石剧烈颤抖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来。
九江面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满头长发散乱,嘴中不停呢喃。
晏婳情回头看向他,微微垂下脑袋:
“九江,这是本王最后一次不杀你。”
语毕,她足尖轻点,飞向中央红宝石所在的地方。
九江后知后觉的开始嘶吼:“不!!!”
“九霄王!你给我回来!”
他狼狈的趴在地上,张开手想要留住晏婳情。
却只来得及触碰到她一片水红的衣角。
衣角很凉,也很柔软,九江怔怔的看向手心,放声大笑起来。
远处,红宝石身上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一道道细碎的裂痕止不住的往上攀爬,密密麻麻,像是杂乱的蜘蛛网。
晏婳情指尖轻点:“碎。”
话落,红宝石应声而碎。
炸成无数道细小的碎片,纷纷飞往各个方向。
唯有晏婳情稳稳的立在那,碎片自动避开她,未曾沾她一片袍角。
一个墨色的锦盒漂浮在半空中,不愿往她的方向靠近。
霸道的妖力直接缠住它,带往晏婳情的手心。
锦盒在她手心剧烈挣扎着,却也没能逃走。
她曲指敲两下盒面,锦盒瞬间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若是能说话,它现在肯定双手抱着脑袋,痛哭道:
“痛!太痛啦!”
远处,五小只排排蹲坐在墙角,一个个都抱着膝盖。
唐牧野呆若木鸡:“你们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
“我看见一个个山一样大的金元宝,一个个变成妖怪模样,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来咬我屁股。”
“有一个还掐我脖子,我差点背过气去!”
江旭阳揉揉肚子:“害,你那算什么。”
“我还感觉我肚子现在巨痛无比,像是有人照着我肚子来了一脚似的。”
“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干的,我看八成是地上那个什么九江干的。”
曲明珠挠挠头:“看,婳婳又变成这种很厉害的样子了。”
“不过地上那人,是认识这种样子的她么,为何唤她九霄王?”
沈雨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八成是,九江眼里并不像是纯粹的恨。”
唐牧野揉着屁股:“婳婳这么厉害,那我被掐过的脖子算什么?”
江旭阳:“算你厉害。”
唯有裴怀玉坐在那,眼睛定定的看向地板,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曲明珠推推他胳膊:“想什么呢你,这么认真。”
“还有刚才,为什么不见你的身影?你又是从哪蹦出来的?”
裴怀玉这才回过神,刚要回答时,那道轰鸣声再次传来。
自头顶源源不断的掉下碎石头,砸在脑袋上,一砸一个包。
这地方,要塌了。
五人瞬间回过神,飞身掠往晏婳情的方向。
阵内坍塌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大片的墙壁倒下,扬起纷纷扬扬的灰尘。
晏婳情刚陷入昏迷,五人便快速接住她,带着她往外面赶去。
那个小锦盒还窝在她怀里,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从长生锁里伸出来。
“啪!”
爪子的肉垫重重拍在盒上。
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坏盒子,打洗你!”
锦盒正要逃跑,一双爪子直接掐着它,嗖的一下缩进长生锁中。
在五人带着晏婳情离开后,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赶向这里。
落音话音颤抖,眼尾泅开一片淡淡的红:
“殿下……”
这里已经坍塌成一片废墟,一个圆圆的小泡泡飘到他面前。
落音抬头看去,泡泡里裹着的,是一个剥好的橘子。
橘子的经络被一一细致的挑去,正如从前,殿下亲自为他剥的那样。
落音抬手接下橘子,掰下一片放进唇中。
甜味自舌尖开始,一点点化开在口腔中。
“殿下,你剥的橘子,太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