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安公主盯着元宵的背影看了许久,又突然回头瞪了邵茹烟一眼,一跺脚转身跑了。
可邵茹烟完全不知道她属意元宵这回事,而且她心里正惦记着别的,根本无暇离一个任性公主。她看见元宵给严睦方敬酒,便也端了一小盅走过去,本想招呼洛悠然寒暄几句,正巧看见洛悠然不知为何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在严睦方耳边说了什么,竟跟着琴安公主屁股后面一起跑了。
“这是?”邵茹烟看着洛悠然一溜烟儿不见了的人影问道。
严睦方顺着邵茹烟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带了点不自知的笑意道:“内急。”
元宵本来就假笑的嘴角僵硬一瞬,实在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本就不喜严睦方,现在觉着这人笑起来更恶心了,便轻声“啧”了下嘴。
二人离得这么近,严睦方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虽然已经猜到了元宵的真实身份,可如今人都在宫里,他也不好真的对元宵做什么,只是担心邵茹烟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
“昭云,”严睦方将酒杯放下,也不理木肖,料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同仁帝眼皮子底下也不敢闹事,只对着邵茹烟说,“借一步说话。”
元宵喝酒的动作一顿,侧头刚要揶揄严睦方两句,没想到邵茹烟接道:“正好,我也有话与你说。”
元宵看着二人缓步走远,脸彻底黑了,他又看向高台处,发现同仁帝正被太监扶着,似是身体极其不适,提前离了席。
大梁公主的生辰宴,主人公跑路就算了,这下连皇帝也离了席,这盛大的宴会上就剩下了萧勤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家人,吃完肉,喝口酒,再将桌上糕点挨个尝一口,真正吃席吃得不亦乐乎。
严岐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半抬着手,想说这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四处都是想杀萧勤的人,保不齐在哪就能毒死他一条命,可他本人却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元宵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实在是……眼瞎才会认错。”
洛悠然跟着琴安公主一路溜进后宫,一路上但凡见到宫女内侍都要大声叫几句“殿下慢点”,可以她和琴安公主之间的距离来算,除非琴安公主有顺风耳,否则这辈子洛悠然怕是都追不上萧晴。
不过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洛悠然这回也算轻车熟路,她记得第一次从萧晴寝殿赌气跑出来的时候,错走了一条灌木繁茂的小路才到了东宫,这回她凭着记忆寻找,不多时便找到了那条小路。
彼时绿丛茵茵的灌木此刻已覆了层白雪,洛悠然沿着小路前行,直到看见了眼熟的月门,她探头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下,见无人值守才放下心来迈进一条腿。
不料她前脚刚着地,就从侧后方传来个耳熟的声音道:“你动作好慢。”
洛悠然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竟是熟人,忍不住就要大叫,玄鸦眼疾手快瞬间将她的嘴捂住说:“嘘——这回我可不是敌人,我是来带你见储孙的。”
洛悠然屏气凝神,眼睛瞪得老大,上下扫视了一圈穿着太监服的玄鸦,又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有话说?”
洛悠然诚恳点头。
“不会叫?”
洛悠然举起三指发誓。
玄鸦终于将她放开,将手在后侧腰处衣服上蹭了蹭,一脸嫌弃。
洛悠然还是一脸见了鬼,她半掩着唇用气声问道:“我没想到你竟然……”
玄鸦懒得理她,只说了句“跟我来”,便等也不等人一下,洛悠然只好一路小跑跟上去。
她跟着玄鸦走了一路,都是些偏院小路,竟一个人也没碰上。还没等洛悠然惊奇完,玄鸦就已停在了一处略显破旧的房门前,他轻叩了两下,门扉便被太子嫔从内打开,洛悠然见了人还没等张口就被一把拽了进去。
“我还以为姑娘不来了。”
洛悠然一听这话,连忙拉起太子嫔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烟儿!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么叫我!”
玄鸦还是不太能看得上她,嫌弃道:“小点儿声,乱葬岗的魂儿都要被你招来了。”
洛悠然幼时被送到丹砂处学功夫,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便是烟儿。彼时烟儿才被丹砂捡回柳燕楼两个月,正跟着丹砂学琴练舞,与洛悠然所学完全不同,她暗地里偷偷跟着看过几回,但都被丹砂发现了,除了挨罚之外,还让她更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同人不同命。
烟儿自是羡慕洛悠然的,她从进了柳燕楼开始便知道自己长大了之后要做什么,同样都是小孩子,洛悠然连累了耍赖偷懒丹砂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意训斥几句,可烟儿不行。
练不会的舞步,弹不对的指法,僵硬的嘴角,笨拙的眉梢……烟儿不能说累,也没人接受她的撒娇耍赖,她只能将磨破出血的指尖脚尖缠上布条,努力争取下一次丹砂的夸奖。
洛悠然在一次练功偷跑时发现了她,那时烟儿正躲在自己的卧房里给浸透了血的脚趾换药。烟儿听见推门声时吓了一跳,见是洛悠然连忙将脚藏进裙摆里,她怕吓到洛悠然。
烟儿看得出,洛悠然虽然在洛府里不受宠,可也从没见过她身上带伤,洛家的人就算再不喜欢她,也做得体面。
可洛悠然却不似烟儿想的那样,她只是面色沉静地推开门,半点没有惊讶惧怕的神色。她走近烟儿坐在人旁边,将烟儿受伤的脚放在自己膝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儿,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帮烟儿上药。
烟儿被药膏冰得脚趾瑟缩了一下,有些尴尬:“三小姐……”
洛悠然却不在意:“我和你都是师傅的徒弟,叫三小姐也太生分了吧?”
烟儿听了这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洛悠然见人不说话又道:“这药膏是大师兄亲自研制的,你也知道大师兄很厉害的嘛,保证你把这些药都用完疤都不留一个。”
洛悠然替烟儿将白布条缠好,笑说:“好啦!”
烟儿终于似鼓起勇气般小声道:“那我……就叫你姑娘吧。”
“姑娘?”洛悠然抬眸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随你,叫什么都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