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简茫然看着她,似乎很不理解姜杏话里的意思。
姜杏:“女人想走一条什么路,大可自己努力。需要男人帮忙,并非不可以,但请你牢记,女人最终能靠的,只有自己。”
穆简的娘死于难产,她从小跟着穆强长大,从小便觉得,父亲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她的依靠。
长大后迷恋贺咫,一颗心匍匐进土里,卑微地仰望着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没人教过她,如何做女人,自强自立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的。
尽管她从小练功,拳脚功夫在女子当中还算不错,可是面对魏三的蛮横殴打,却很少想过反抗。
又或者,她最初反抗过,但是碍于肚子里怀着念涯,顾忌太多,最终被魏三占了上风。
人一旦被打怕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膝盖软了,腰也塌了,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魂魄,眼睛里再没了一丝光亮。
如今的穆简便是如此。
她双眼无神抬起头,看了姜杏一眼,把念涯叫到身边,“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拿家事来麻烦你们。再见。”
她转身要走,念涯不甘心,拽着她的手用力往回拖。
“娘,咱们说好的,求助贺咫叔叔帮忙,要彻底摆脱那个老酒鬼。你后悔了?”
“念涯乖,咱们回家吧,外祖父还等着咱们呢。”
“我不要回那个家,老酒鬼打人,他会把你打死的。”
“念涯乖,不要闹,咱们……”
穆简像一具行尸走肉,说话时没有半分感情。
念涯大哭起来,扭脸哀求姜杏:“求求你,救救我们。”
姜杏终究还是心软了,冲穆简道:“进来说话吧。”
她抬步先进了院子,闻声迎出来的苏伯见穆简站着没动,忙冲她使眼色。
“大少奶奶让你进门说话,还愣着干嘛。大少爷不在府上,大少奶奶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挨打受罪的。你好好求她,她肯定会帮忙的。”
穆简犹豫着,不肯挪动脚步。
念涯气得直跺脚,连拉带拖,把穆简拉扯进门。
姜杏坐在上首,见母女俩进来,努了努嘴,示意她们坐下说话。
红玉奉了热茶,李婆子试图把念涯哄出去玩,结果小姑娘紧跟着她娘,寸步不离。
姜杏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前厅只剩她们三人,姜杏曼声开口:“昨晚发生了什么,这回可以说了吗?”
穆简:“魏三昨晚又回来了。”
姜杏:“尚未和离,依旧是夫妻,他回来没人可以诟病。”
穆简脸上发烫,“他又喝了酒,拿我撒气。”
姜杏:“胳膊伤了?可曾伤筋动骨?”
穆简抬了抬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嘴硬,“不妨事,养几天就好了。”
姜杏冷笑,示意她过来。
穆简迟疑着起身靠近,姜杏握住她的手,撸起袖子察看伤口,又轻轻把她手臂抬高。
“不曾伤到骨头,可这些淤青,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穆简想了想,脸色涨红,小声道:“你能借我些银子吗?”
姜杏:“拿了银子之后呢,被魏三要去喝酒,然后继续打你吗?”
穆简:“他说找了个差事,需要银子打点。”
姜杏惊得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简大概也知道自己那番言论很离谱,忙解释:“他有了差事,就不再喝酒赌钱……”
姜杏:“他还赌钱?”
穆简脸红得滴血,“……偶尔”
姜杏伸出两根手指,“你告诉我这是几?”
念涯抢道:“二,阿娘教过我数数,我知道。”
姜杏看向穆简,冲她扬了扬下巴,分明在说你二得可以。
穆简自然知道,这是姜杏对她无声的嘲讽,低下头没再说话。
姜杏:“我能问一问你,当初为何嫁给魏三吗?”
穆简抿着唇,似乎很是为难。
姜杏:“如果不想说也可以,那我能问一下,念涯的亲爹到底是谁吗?”
貌似念涯不是魏三的女儿这件事儿,人尽皆知。
可就算所有人都在议论怀疑,只要穆简不开口,便没人知晓。
姜杏不是为了探听隐私,她知道,只有解开这个谜题,穆简的难题才能彻底解开,人生才可以捋顺。
就好像,撒了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
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想要往下走,便要承受连二连三的错误。
有因就有果,只是一味地去纠结果,并不能解决问题。
根源在因。
穆简看了女儿一眼,念涯扬着小脸,正眼巴巴望着她。
“念涯,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念涯一听有些着急,扭着身子不愿出去。
姜杏唤来李婆子,苏伯拿来糖果,两人好说歹说,把念涯哄出门去。
红玉贴心地关上门,前厅只剩下姜杏和穆简两人。
姜杏:“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跟任何人提起,贺咫也不例外。”
穆简茫然抬头,显然对这句话并不相信。
姜杏:“女人帮女人,同男人无关。”
穆简卸下心防,缓声道来。
“那年,我想他想得紧,偷偷留了书信,独自跑出城,想要去栖凤镇。”
姜杏:“路上出了意外?”
穆简极轻地嗯了声,“路上遇见山匪,差点被掳走。”
姜杏:“差点?那就是被人所救?救你那人,难道就是念涯的亲生父亲?”
穆简没有否认,陷入回忆,脸上痛苦难抑。
她两手捂着脸,热泪从指缝往下淌。
姜杏:“他是怎样的人?”
穆简想了想,喃喃道:“年龄不大,与我相仿。游侠不羁的性子,救我时受了伤,从土匪窝逃出来后,他在一山洞养伤,我不忍丢下他,便留下照顾了些时日。”
姜杏:“两情相悦?”
穆简面色涨红,摇头,“那一日他喝了酒,力气好大,我很怕……”
姜杏叹了口气。
男女力气本就悬殊,再加上对方江湖人士,功夫自然在她之上。
“后来呢?”
“第二日,我趁他没醒,偷偷溜走了。却不敢再往栖凤镇去,只好原路回了京城。可是没多久,我便发觉不对劲,偷偷跑到城外找赤脚大夫把脉。念涯已经在我肚子里两个月了。”
“我本来不想要她的,后来想了想,如果注定这辈子没办法嫁人,留下她也算是为自己留个依靠。”
“可我又怕流言蜚语,恰好那阵我爹病了,我焦头烂额,轻信了魏三的谗言,失算与他成了亲。”
“当初他说会照顾我爹,还说,永远也不告诉别人,我们只是假成亲。”
姜杏愕然。
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就这么一步步走入别人的陷阱?
短短几年,仿若过了沧桑的一生。
她说:“你与魏三假成亲,可有证据?”
穆简:“有是有,当初立下字据,我俩都按了手印。可是,被他偷去撕了。”
姜杏:“不怕,再写一张便是。”
穆简啊了一声,显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再写一张?那可是假的,魏三不会认的。”
“那就让他拿出真的来呀,”姜杏轻笑,“如果他拿得出来,正好合了我们的心意。如果拿不出来,假的便是真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对付坏人,讲什么规矩。
姜杏心里已经有了对付魏三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