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军醉醺醺地回来了,身上满是酒气。
一进屋,他就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想抱王苗:“来,爷爷抱。”
王苗闻到那股刺鼻的酒味,皱着笑脸往后躲,大声嚷道:“不要爷爷抱,爷爷身上臭。”
王勇军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酥糖,在王苗面前晃了晃:“看,这是什么?”
陈桂英脸上带着笑意,好奇地问:“这糖是从哪儿来的呀?难道你们那工头过年还发糖给你们?”
王勇军鼻子哼着粗气,不满地摆了摆手,说道:“他连工钱都不结清,还会发糖?怕是只能发空气咯。”
“这糖啊,是我去满叔家里坐了会儿,他们给的,我就带回来给我们家苗苗了。”王勇军摸了摸王苗的脑袋瓜。
陈桂英怔了怔,反应过来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你们没有发工钱?”
“是啊,就吃饭的时候发了个过年红包,才十块钱。”王勇军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年是结不到工钱了,说是要等完工后再一次性结清。”
王勇军自己也觉得这事不靠谱,边说边摇头:“过年都不结工钱,就凭这个样子,完工真能结清?我看呐,这工钱怕是难结到手咯。”
陈桂英听了,心里一阵恼火,转身就去收拾饭桌。
她拿起筷子,重重地在桌子上“噔”了一下,明晃晃地不满:“年后别去那做小工了,连工钱都不结,哪怕结一半也好点!”
王勇军没有应声,年后开工他还是会去的,做一天工就算一天钱,他们那么多人在那里做工,到时候会一起想办法,不怕拿不到手。
“我们每家每户都凑了钱的,难道这么快就拿不出钱了?不是说上面还拨了款吗?这钱呢?”陈桂英一边嘟囔着,一边把碗筷收拾起来放进锅里。
这口锅刚炒完菜,简单洗过一遍后,她往里头放了两勺水。
锅底下还残留着炭火,他们吃饭的时候炭火正好将水加热,这会用来洗碗便不冻手。
王勇军重重地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问道:“先骏呢?他去哪儿了?”
“先鹏他们的车子坏在路上了,先骏先去看情况了。”陈桂英本想让王勇军也去帮忙,可一闻到他身上那刺鼻的酒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去年过年,王勇军喝了酒不小心摔伤了脚,那一幕历历在目,教训深刻,所以这次,陈桂英无论如何都不放心让喝了酒的王勇军出门。
一家人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好在王先骏及时打来电话,告知了一些情况,这才让大家稍微安心了些。
等到王先骏和王先鹏两兄弟到家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九点过半了。
陈桂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出来。
她伸长了脖子,朝着门口的方向使劲儿张望,嘴里急切地问:“车呢?怎么没瞧见车啊?”
“车被周星开去县城了。”王先鹏解释道。
王先骏就笑了:“妈,那么大一辆车,要是开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哪里还用找?”
陈桂英瘪瘪嘴,转身进门,没再多说什么,转身默默走进屋里,甚至都没跟王先鹏搭一句话。
张丹从屋里走出来,笑着道:“饿不饿,我去煮点面给你们吃。”
王先鹏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王先骏笑:“还真是有点饿了,煮个米粉丝吧,把晚上没吃完的大蒜叶炒腊肉加里面。”
张丹应道:“行,你们先进去灶房烤火。”
等他们走进灶房,就瞧见陈桂英已经揭开了锅盖,正往锅里倒清水。
陈桂英一边煮米粉,一边扭头看向坐在火塘边的王先鹏,略带责备地问:“车子这才买回来多久呀,怎么又坏了呢?”
王先鹏坐在火塘边,双手凑近火源烤着火,驱散身上的寒意,听到陈桂英的问话,立刻解释道:“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修修就好。”
王勇军喝了酒回来后,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听到动静,也起身来了灶房。
看到陈桂英在煮米粉丝,王勇军打个哈欠说:“多煮一块米粉丝吧,我也有点饿了,晚上那一顿在外面吃的,都没吃饱。”
陈桂英瞥他一眼:“有人请吃饭,还不知道吃饱点,真是不会享福。”
王勇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回应道:“一桌人,没几个菜,又一直听人说话,还要劝酒,这饭不好吃。”
陈桂英没搭理他,看向角落在翻花绳的王晓燕和王苗,问道:“你们俩也吃点吧?”
王晓燕和王苗齐齐回头,连连点头:“要吃!”
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上,吃着热气腾腾的米粉丝。
米粉上加了大蒜叶炒腊肉作为码子,每一口都咸香鲜美,让人吃得满足。
吃饱后,大家各自洗了个热水脸,又围着火塘聊了会儿天。
王晓燕第一个回了自己房间,张丹带着王苗去睡觉。
灶房里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火塘里柴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陈桂英撤去火塘里的柴火,里面的炭火依旧烧得热烈,红彤彤的。
王先鹏坐在那里,心里百感交集,隐约还有些紧张,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无法回答家里人的问题。
可王勇军和陈桂英只是简单地说了句:“你们也早点睡。”随后,便转身回了房间。
灶房里,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一阵寒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轻轻吹动着炭火上覆盖的白灰。
王先鹏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哥,我今年恐怕没办法还清欠你的钱了,实在对不住你跟嫂子。”
他们买的那辆二手东风卡车,这已经是第三次出事故了,赚的钱几乎都搭进去用于修车。
好不容易到了年底,货运生意倒是好了起来,每天订单接得满满当当。
就像今天,卡车修好后,连夜还得去县城送一趟货,之后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往隔壁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