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景湛侧目巡视四下,发现无异常,又转过头,语气酸涩道,“还记得你当日救我吗?”
邱予初眉心紧蹙,眸底盛满疑惑,他为何说这个?
不等她答,邱景湛继续说,“当日我为了七弟强出头,不料被大哥一行人疯狂报复,他们蓄满全力对我拳脚相加,就在我奄奄一息,被抛弃在后殿之中等死时,你从天而降。”
邱景湛神色悲戚,仿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邱予初觉得他自从崔彦华一家四口身陨之后,就变得孤僻异常,鲜少跟她交流,今日一见为何重提旧事?这似乎不太正常。
倏尔,邱景湛眸色突变,由悲戚转为殷切,“你为我找太医,擦身子,给我留干粮,让我韬光养晦……”
“你知道吗?我如溺水之人,本无求生之欲,但是缥缈中竟让我抓到浮木,看见希望!”
邱予初内心咯噔,这是要让她……?
邱景湛转而粲然一笑,“你我如同浮木之舟,先覆后扬,方能见曙光,现在你还想陪我一起独木行舟吗?”
邱予初眸光乍闪,瞳孔定住,眼底浮出一层不明显的纠结。她一路走来,好像已经忘却了这回事……
邱景湛看出了她的犹豫,勾唇一笑,眸色狠绝,右袖里早已备好的匕首滑到手中,寒光乍现!
握紧匕首,下一瞬,不带丝毫犹豫地扎进自己的左胸。霎时,伤处血液涌出,簌簌下落,滴到他绛紫的锦袍上。
邱予初大骇,上前架住他的肩膀,左手抄起桌上的毛巾,猛地按住邱景湛的伤处。
“你在干什么?”邱予初厉声质问。
邱景湛躺在邱予初怀中,昂起头,费力一笑,声音颤抖着,“我把命还给你!当日你若不救我,我早已魂飞万里,往生去了。如此说来还苟活了几年……”
邱予初满脸愁云、止不住摇头,真是个疯子!目光在他迅速苍白下去的脸上逡巡。
“我去叫太医!”邱予初眸色一瞥,想往外走。
邱景湛面色惨然,形容枯槁,全力抓住邱予初的衣袖,扯住不放,尽管手已经抖如筛糠。
邱予初眼神瞟到他的伤处,血似乎比刚刚还要多些,片刻间便染红一片。
柳眉紧蹙,紧闭双眼,面色纠结。半晌后,轻叹一口气,终是回身蹲下。
“死疯子!想死就死去吧!我才不会给你收尸!把你丢到塘里去喂鱼!任你什么独木行舟都不好使!”邱予初朗声怒骂,手上却加重力道捂住他的伤处。
邱景湛满意一笑,手上的力道慢慢减弱,乖乖地任由邱予初摆弄。
邱予初看他伤势过重,转身在包袱里拿了一瓶金疮药。
抄起药瓶倒悬在伤处上方,一通乱撒,疼得邱景湛龇牙咧嘴。
让你用苦肉计威胁我!邱予初心中极其不满,面上一片狠厉。
邱景湛一声不吭,任由邱予初发泄心中怒火,这表明她同意继续跟自己一起走。
上好药,邱予初毫不留情赶人,“既如此,那你先离开这儿,堂堂五皇子在自己十妹房间受伤,成何体统!自己处理,我可不想管!”
邱景湛右手撑地,咬着牙艰难起来,身形踉跄,会心一笑,“不用你管,我会处理干净!”
说完缓缓走到门口,好似想起什么,转身回来,“给我拿一件披风吧,这个样子出去怕是不妙。”
邱予初美眸一转,嘲讽道,“你也知道不妙?”
转身在包袱里拿了一件披风扔给邱景湛,他右手接下,连连咂嘴,显然扯到了伤处。
“没有下一次,若是有我不介意再扎你两刀,送你快点上路。”邱予初语气森然,冷酷至极。
邱景湛心中一凛,抿紧薄唇,毅然回道,“不会了!”披好披风,拢了拢,转身走了。
邱予初眼眸紧闭,深深叹了一口气,当日碰到他纯属巧合,救他也是心下不忍。
最开始她只是想借势向上爬,后面发现,凭她自己努力更能扶摇直上,所以竟忘了邱景湛早已将她视为盟友。
现在邱予初想割席,人家不干了!还用这种极端法子逼她就范!
邱予初伸手扇了扇,试图平息胸中怒火,邱景湛何时变成这般极端偏执的模样了?
“十公主,这门怎么打开了?您很热吗?”沁雪看着禅房门大开,跨进来关好门。
“对,很热!透下气!”邱予初语气不忿。
“哦!那这会儿需要开着吗?”沁雪挑眉。
“不必,已经降温了。”邱予初神色恹恹,兀自坐在床上发呆。
“是!”沁雪转身给邱予初舀了一碗饭,恭顺喊道,“十公主,斋饭好了,您先吃些吧!”
“放在那儿就行!我先睡会!”邱予初兴致缺缺,头昏脑涨。
“是!”沁雪应声退下。
日影西斜,暮野余晖,宛如熔金,倾洒漫天霞光,橙黄赤紫交织,铺就苍穹绮绣。
晚云悠游,焰羽纷披,幻化成象,骏马驰风,游龙戏天,须臾万变。倦鸟归巢,驮晖衔暮,啼鸣数声,隐入幽林。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邱予初才醒来。
“十公主,十公主!” 门外沁雪焦急的声音清晰异常。
“怎么了?”邱予初眉头紧蹙。
沁雪开门进来,直接到了床边,给邱予初披上披风,大惊失色道,“出事了,五皇子在吴拓寺为了保护陛下,被歹徒伤了左胸,顿时血光四溅!骇人得很啊!”
闻言,邱予初唇角轻扯,眸底尽是嘲讽之色,刺客?他才是刺客吧!
专门利用这次机会,自导自演威胁她,让她心生不忍,不得不跟他同行。
现在又恰好是前朝余孽被大肆宰杀,皇帝心生不安之际。居然突逢刺客!还趁此机会保护皇帝。
既掩饰了在此之前就受伤的事实,又让皇帝本就不安的内心更加愧疚,往后不管结局如何,皇帝都会念及此,对他留有一线余地。
牛啊牛啊,邱景湛这一箭双雕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
“哪儿来的刺客?”邱予初随口一问。
沁雪急忙回答,“好像是前朝余孽。”
“前朝余孽?”邱予初暗暗挑眉,前朝余孽不是铲除了吗?怎么还有?
“前朝余孽的漏网之鱼,跟随陛下进吴拓寺,趁机刺杀!”沁雪信誓旦旦。
邱予初细细思索,觉得不太可能,吴拓寺自重新洗牌之后,全是皇帝的亲信。
前朝余孽案是最近才处理的,且那些人于江浙一带居多,不太可能悄无声息地混进吴拓寺,来一场顺利的刺杀。
“那些刺客呢?抓住了吗?”邱予初又问。
“全死了!刺杀不成,全自尽了!”沁雪幽幽说道。
自尽?不对,很不对!当日前朝余孽被抓大部,剩下的人尚且负隅顽抗,在大理寺大打出手,现在却失败自尽?
蓦地,邱予初眸光微闪,脑中断掉的某一环骤然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