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
她蜷起袖中的手,镇定道:“荒郊野外,遇见陌生男子还如此热情,我怕,不是很正常吗?”
胡大勇愣了一下,继而大笑。
“有道理!不过夫人。”他俯身,与她视线平齐,“你如果不需要便罢,如果需要……请务必不要客气,再晚些,未必就能遇见如我这般好心之人了。”
有一瞬间,殷皎皎心动了。
现在的哥舒昭觉确实不知道她的身份,没准真是好心,不若借他的车一用,等回了城再做计较,或许还能用些伎俩拿获一些有关他身份的证据,到时再与萧元驰讲便可……
殷皎皎袖中的指节握的发白。
“夫人?”胡大勇见她犹豫,又道,“我不知夫人你为何孤身行路,但……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竖起指头,收敛笑容,严肃道:“我胡大勇对你绝无半点坏心,现在天已经快要黑透了,这里距离城门尚有不少脚程,越晚这段路就会越凶险,并非在下危言耸听,那凶险真不是你一个年轻女子所能招架。”
他见殷皎皎脸色一变,忙又缓了语气。
“夫人,你若出事,你的夫君定会伤心难过的。”
夫君……
殷皎皎缓缓抬眸,她这才注意到胡大勇的模样与白日有些不同,虽仍是那套伙计的衣服,但并不平整,像是匆匆更换过的样子,侧脸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将尽未尽的余晖勉强照亮他的脸,深刻的五官,白皙的面目,大半陷入阴影的脸,落拓中带着几分危险诡异。
她突然想,上了这车又如何,是萧元驰先抛下她,她也不必再顾念善心,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她应该坐他死敌的车马回城,借机摸清他路数,想个办法,借由哥舒昭觉之手杀掉萧元驰。
哥舒昭觉侧过身,将板车上的货物推到一边,道:“这里刚巧可以坐下一个人,夫人。”他伸出手,笑的真诚,“我扶你上来可好?”
殷皎皎蜷了好半晌的手指放松下来,她吸了口气,有了决定,正要开口,一道箭影飞过。
嗖!
羽箭钉入板车的围栏,直射的那木板噼啪一声裂开。
在寂静的荒野里,石破天惊。
那羽箭几乎是贴着哥舒昭觉的鼻尖而过,惊得他急忙后退,随之,凶狠的目光看向前方。
前方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个手持长弓的男子,昼夜交替的时分,日落月还没升,天色最沉,男子的面目模糊不清,只觉他周身满布森然寒气,气势逼人。
“不劳烦公子,这位夫人的夫君自会接她回城。”
男声朗朗如金似玉,听不出喜怒,但有些耳熟。
哥舒昭觉定了定神,朗声道:“您便是这位夫人的夫君吗?”
男人不答。
马往前踏了两步,他的脸稍稍有了轮廓,竟然有些眼熟,哥舒昭觉皱眉,便听他道:“夫人。”
夫人没有作声。
萧元驰居然去而复返,还返在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没得到应有的回应不说,他的王妃面对他居然比面对一个陌生男子还要紧张戒备。
萧元驰心底那无名火烧的更厉害了:“夫人,过来。”
说着,他伸出手。
再沉默下去就不妙了,殷皎皎忙道:“夫君,这位是我早些时候在林记铁器铺见过的伙计。”
萧元驰不答只伸着手,意思很明白,少说废话,赶紧过来。
殷皎皎只得三步两步上前先握住了那只手,交握的瞬间,萧元驰使力将她扯上了马背,微风这回没有躁动,似乎习惯了。
“原来真是夫人的夫君。”哥舒昭觉抱拳道,“在下胡大勇,偶遇夫人孤身行路,好心询问并无别的意思。”
殷皎皎也道:“他说的没错,我们是偶遇,交谈了几句寻常话而已。”
萧元驰不看她,只淡淡道:“有劳胡公子,现下我已来接她,你可放心离去了。”
胡大勇点头哈腰作小伙计状,他重新跳上车,鞭子一挥,那匹老马动弹起来。
萧元驰搂着人,目光随着哥舒昭觉的马车而动,擦身的当口,哥舒昭觉忽然抬首,望了过来。
“这位郎君,小的斗胆,有一句劝。”
“胡公子请讲。”
“不论你因何晚到,将如此年轻貌美的妻房丢在荒野之中都十分不妥,她今日是遇见我,若遇见附近哪家山寨的大当家,恐怕,你下辈子也未必能接到她。”他顿了顿,怜惜的瞥了一眼殷皎皎,“到时再怎么追悔莫及也是无用了。”
殷皎皎垂下眼,便听萧元驰轻笑一声。
“多谢胡公子提点,我既放她一人行路,便知她不会出事。”他也顿了顿,“我也有一句要提醒胡公子。”
“您说。”
“你是习武之人,功夫不低,腰间短刀刀柄上的宝石亦是不俗,做伙计,屈才了。”
哥舒昭觉浑身一凛,夜色已经完全降下,他们各自都看不清对方面貌,但他已经明白,这人定是个大人物。
“功夫不过强身健体,做伙计学做生意才有长久。”他抱拳道,“谢过郎君指教。”
言罢,他不再逗留。
直至他的车影彻底没入夜色中,殷皎皎才呼出好大一口气。
“为何如此紧张?”萧元驰的声音又沉又郁,“怕他还是怕我?”
殷皎皎重新落入了这个怀抱,心情却与之前大有不同。
“怕他,也怕你。”
环于腰际的手臂一紧,殷皎皎垂眸:“王爷,你觉得方才那人如何?”
“不是个简单的伙计。”男人调转马头向着城门方向,“这便是你费尽心思也要告诉我的事?”
“嗯。”殷皎皎点头,继而奇道,“我还未与你说你怎么知道?”
“你晃悠了大半个时辰,这段时间足够我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了。”
萧元驰控着马不紧不慢的走着,“不过即便他不简单也未必就有问题,边镇之地奇人异事数不胜数,下回遇见不用那么着急。”
殷皎皎已经不指望他会信,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萧元驰为何会来的如此及时,她不清楚,也懒得再思量,左右不过是他没打算真让她死在这里,又或许是她命大,撑到了他玩腻的时候。
命抓在别人手上,生死不过他一念之间,有什么可深究,总不能,他一直跟着她从未走远,只等她遇险便跳出来解救。
殷皎皎自嘲的笑了一声,为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自作多情感到悲哀。
见她无回音,萧元驰又道:“我不是说你警醒的不对,只是……”
“随王爷怎么想,我都听。”殷皎皎缓缓道,“下回再遇见这种事定不坚持也不再擅自做主,以免打扰王爷的正事,令王爷烦恼。”
殷皎皎说的平静,语气里竟无一丝委屈和愤怒。
萧元驰心一沉,道:“方才你说怕他也怕我,怕他什么,又怕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