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松一身枣红官服,后头有师爷有衙役,还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准备的相当充足。
真是不出萧元驰所料,殷皎皎想,他来的实在是很快,快到不遮掩。
殷皎皎挂出笑容,疾步上前,在即将迈出营门时收住脚。
“沈大人何以来此,是城内出了什么事吗?”
她的反应不大对头,沈如松不露声色道:“倒也无事,只是战事将起,王妃一人待在军营实在危险,不论是为了王爷还是为了相爷,下官都得将您接回城中方才稳妥。”
殷皎皎做感动状:“劳沈大人惦念,只是……王爷出征,我心不定,返回城中大约会更不定,还不如在这大营之中,反倒安心。”
她说着话,眼睛极速的眨了眨似在示意什么,沈如松了然,他沉吟片刻往身后瞟了一眼。
后面是暗夜和穿着暗色官服的衙役,他瞟的很迅速,片刻不到,便颔首道:“王妃此心,下官能理解,只是……战事一发,消息传讯艰难不说,大营更是敌军眼中的首要目标,王爷若知道王妃不肯离开,怕是在前方也不能安心。”
苏正清只要说我们王爷才没让王妃现在离开,还未开口便被殷皎皎拉住。
她做出纠结模样。
“您说的也有道理……”说着,她抬手示意,“沈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遂走至一旁。
“大姑娘。”沈如松率先改口,“一切尽在下官计划之中,接下来您只用稍作样子便可回城中等候消息,若您不放心,下官的夫人亦会陪伴于您,必定保证大姑娘的安全。”
“沈大人周到,样子总是要做足的,只是……”殷皎皎思忖道,“你确定谛戎若胜了萧元驰,还会愿意收手吗?城内一定安全?”
沈如松笑了一下:“确定,此番他们的目标只有王爷。且对于王爷这样的男子,直接杀了反倒不妙,倒不如断其手脚,或者毁其筋骨,挫了他的锐气,灭了他的心气才是真正的……击败,是以,下官才觉得,您与我们是殊途同归。”
殷皎皎后颈微凉,一时无法言语。
沈如松紧盯着她,低声道:“您不忍心了?”
“有点……”殷皎皎垂眸,“到底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大姑娘心慈自是这样想,但……”沈如松叹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比得是谁比谁更不在乎,大姑娘,下官有一句劝言,您姑且一听。”
“你说。”
“当日,王爷怀疑你与我私下见面有所图谋,不惜当着众人的面将你锁上马车带回大营,下官也知,为了不让你离开,他挨了军棍,名义亦是家眷的名义,但……大姑娘细想,这军棍有几分是为了你挨的,又有几分是为了收拢凉州大营的人心?”
“……”
“再者说。”沈如松叹的愈发沉了,“若换成县主,便是她犯了再大的错王爷都不会这般对她,不是吗?”
此句一出,殷皎皎眼瞳震动,沈如松心知这是说动了,这些小肚鸡肠的女子,一个个都是一样,满眼满耳都是男子和情爱,大的看不见,小的也抓不住,除了为他所用别无他用。
“沈大人说的有理。”殷皎皎眼神坚定下来,“我预备再在大营待上一日,一日后会自行返城,大人不必来接,省得日后有差池,会叫有心人说嘴。”
沈如松赞赏道:“大姑娘思虑周详,下官佩服,不过,若要下官就这样回去怕是更会惹人怀疑,这样,下官留下一辆车并一个车夫,大姑娘到时乘此车回城,这样便可于哪里都不得罪,日后更不会有纰漏。”
殷皎皎感激道:“好。”
言尽,两人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
沈如松拱手道:“王妃对王爷的用心,下官佩服,不再强求,只是……”
他略侧身,示意身后人上前。
那人得令,低头小步上前,瞧着是衙门中人的装扮,戴一顶灰蓝色布帽,他拱手道:“王妃,大人。”
“此人是知州府衙门的马夫,擅驾车,此车亦是知州府衙门的公用车马,若是大营有危,王妃可乘此车马入城,不论白日黑夜,城门守备都识得,不需手令随时恭迎王妃。”
殷皎皎更是感激了。
“谢过大人好意,我收下了。”
一番寒暄之后,沈如松转身离开。
苏正清见他走远才急忙道:“王妃,这位沈大人可不是好人,哦,好官,他……”
殷皎皎几不可见的冲他摇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她转眸,看向那个马夫,“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那马夫僵了一下,大约是疑惑,但他还是老实的抬起头。
很平凡的一张脸,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除却略高挺的鼻梁,比之凉州汉人深邃一点的双眼外,没有更多特别,或许有些胡血,但不多,身体倒是强健,但做体力活儿的男子如此身板也无不妥。
单从此人身形样貌,殷皎皎判断不出沈如松的下一步。
她目光移至马车,片刻后又收回。
“苏副将,将这马夫安置在大营外围吧,应当不会违反军规。”她顿了顿,“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马夫憨厚一笑,道:“称不得公子,王妃叫我陈小刀便好。”
还真是个随便的名字,和胡大勇一般随便,殷皎皎心头跳了一下。
“陈小刀,你不介意宿在这大营外头吧。”
陈小刀忙跪下道:“不介意,单凭王妃吩咐,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小的睡马车也是使得的。”
“使不得。”殷皎皎盯着他,“你便在这外头等我些时日,可好?”
“当然,当然。”
他态度良好,殷皎皎没再多言,她与苏正清回了中军大帐。
一进帐,苏正清便道:“王妃您当真要入城?”
“或许。”
“可王爷吩咐了,您切不可入城,两日后直接回东都方才……”
“那个叫木栓的老兵何在?”
“一直等着您传召呢。”
“好。”
殷皎皎踱了几步,一个计划渐渐自脑中升起,自重生以来,她要么仓皇,要么惊恐,再要么就是义愤填膺,被背后各种大手推着往前,仿佛谁都能给她一个结局,独她自己不行。
这样被动的生活实在恶心。
假如在所有人眼里,她只能乖乖做棋子,那么这一次,她就要试试做一回棋手。
“正清。”
苏正清头一回听殷皎皎如此郑重的语气唤他的名字,不由挺胸抬头。
“王妃您说。”
“王爷将你给我,有没有说若王妃对他的安排有异议时怎么办?”
“……”苏正清默了片刻道,“说了,王爷说,若是她有异议,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