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月容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她依旧是柔顺恬静的模样,可那双眼却变了。
不再是时刻垂下、收敛。
而是亮的可怕,连带着她纯善的小鹿眼都透着狡黠与冷漠。
万月容心头一颤,只觉范紫芙这番回门是来索命的。
她将范若英搂的更紧了些。
倒是范若英本就没受过什么苦,此番名声尽毁,又被父亲所厌弃。
一朝从受宠千金沦为失节女。
她此刻心里乱糟糟,只觉悔恨万分。
“范紫芙!是阿母对你手下留情了!先前换药方,就该给你添点药材,让你吐血身亡!”
“哪里还轮得到你回府胡作非为!”
范若英破口大骂,若不是忌惮石竹,她恨不得上前撕碎了范紫芙。
闻言,范紫芙面色更冷了。
她走近些,俯下身,樱唇轻启:“恭喜你们,如愿了。”
“但很不幸,我又来了。”
范若英原没听懂,却见万月容一脸惊恐道:“你……你是谁?”
“我早就察觉你不对劲儿,你不是范紫芙。”
范若英愣怔问:“阿母,你怎么了?”
“英儿,离她远些。”万月容搂着范若英往后退。
范紫芙微笑站直了身。
她轻蔑看了眼两母女,笑道:“如今知道怕了?”
“恶人还得恶人磨,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恶人。”
“可别指望范言礼或是万家了,我这人斩草向来除根。”
范紫芙转身,对石竹说:“夜深了,天冷,回房了。”
“别让大娘子与二姑娘暖和了。”
石竹一愣,看了看万氏母女,便低头道:“奴婢明白。”
范紫芙抬腿向外走去,不再理会后面的哭喊声。
“卑贱的奴婢,你凭什么拿我们的薄氅?”
“啊,你把窗户戳破作甚?”
“父亲,范紫芙想害死我和阿母,父亲,救命啊。”
……
荷香院。
原本好好的回门宴,因着万氏丑事,草草收场。
如今院中不少奴仆被调走。
一些新人尚不能当事,院中不似往日那般明亮。
范紫芙踏进,见主屋烛光昏暗,留守的丫鬟坐在门口,昏昏欲睡。
她回望东厢房方向。
宋易安还守在那里?
忽又自嘲一笑。
阿翁关心则乱,身在其中,看不透。
但以宋易安的头脑,恐怕早已想明,今夜之事乃她捣鬼。
“懒丫头,大姑娘都回来了,怎么还不掌灯?”石竹轻声呵斥正在困觉的小婢女。
“啊,大姑娘。”小婢女惊醒,忙起身行礼。
“去歇息吧,不用掌灯了。”范紫芙挥挥手。
“奴婢去端点热水来。”石竹轻声说。
一旁的小婢女低声嘟囔。
待范紫芙进了屋,石竹才问:“方才嘀咕什么?这般没规矩。”
“石竹姐姐,你不用去端热水了。”小婢女揉了揉眼说:“里面已经传水了。”
“传水了?”石竹诧异问:“姑爷回来了?”
小婢女点头道:“早就回来了,传了几道水,估摸搁里面泡澡呢!”
“大爷……不是在东厢房吗?”石竹犹豫问。
“姑爷一直在房里呀。东厢房先前倒是来人,说表姑娘落水伤寒。”小婢女清了清嗓子,模仿宋易安腔调:“但姑爷说,有病找郎中,找我病亦好不了。”
石竹被她模样逗笑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说:“我们回房睡吧,莫扰主子们泡澡。”
石竹敲了敲她脑袋:“你这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
小婢女委屈地摸了摸头,嘟着嘴:“姑娘与姑爷是夫妻,我爹娘还一同洗澡,他俩为什么不能?”
石竹脸刷的便红了,跺了跺脚说:“我与你说不清,你且去睡,我在这方再等等。”
小婢女一听,喜笑颜开小跑去了偏房。
见她走远,石竹左顾右盼,才贴耳听了听,房内动静。
咦,怎么没声儿?
先前还听到水声……
范紫芙瞪大眼,跌坐在宋易安怀中,嘴却被他捂住。
“嘘,没听见外面丫头的话?”宋易安附耳低语。
范紫芙拍了拍他手臂,弹性实在好。
宋易安见她老实许多,这才放开手。
“大爷,我衣服弄湿了!”范紫芙低吼。
原本进屋,卸了发准备洗漱,却发现他在泡澡,想吓他一吓。
谁知,竟被他反手拉入这大浴桶内。
宋易安却未开口,只盯着她。
范紫芙见状,也不理会那湿漉漉贴身的里衣,顺着水,勾上他的脖颈。
“大爷好兴致,难不成一直惦记着鸳鸯戏水?”她调侃道。
宋易安深邃的眼中,映衬出她的模样。
原本的秀美端庄,此刻却似那妲己般勾人。
范紫芙不知为何,就怕宋易安开口问她,今夜之事。
慌乱中,竟用上这下三滥的招儿。
她在心底呸了自己一口。
两人就这般僵持了几息,宋易安终究将她头扶住,靠近了。
待额头相抵时,他才开口。
“你不该以身犯险。”
范紫芙心内一咯噔,果然宋易安看破了。
她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宋易安的大手按住。
强迫她贴近……
“我……”范紫芙移开视线:“是大意了些,但幸而我早交代石竹随机应变,她亦机灵,我俩装晕,糊弄过去了。”
索性,她也不装了。
反正,她也装不过去。
大抵是她的诚实取悦了宋易安。
脑后的大手卸了些劲儿。
范紫芙立马想起身,这水有些凉了。
猛地,却又被宋易安带上前,这次相抵的不再是额头。
范紫芙一时不察,更不解,瞪着宋易安。
这般近,她才发现,他那古色脸上,布满了红晕。
想来今夜也是饮了不少酒。
而贴得更近,她亦察觉到宋易安的变化。
范紫芙慢慢放松下来,缓缓闭上眼。
忙碌一宿,该她放松了。
情动时,宋易安微睁开眼,见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如同猫儿般,慵懒却又勾人缠着他。
他想起厢房那一幕,若行差踏错半步,这般模样便会出现在他人床榻。
男女情事,宋易安以往并不看重。
说到底,不过尔尔。
可,碰上她,他却知,原是不一样。
她是猫,却更似山野之猫,狡黠、猛烈,藏有使不完的花招。
这般反差竟让他起了好奇,对其他女子更失了兴致。
因而,先前当吴清洛落水,被救上岸垂泪:【表兄疑我?未定亲前,表兄不是亦打算娶我?】
是了,未定亲前,谁人做他妻都可。
吴清洛主动接近,他是知道的。
母亲的默许,他亦是明白的。
可当有更有利选择时,他便做了选择。
【表兄,我心悦你,即便没有名分,我亦只想要你。】
吴清洛是个美人,即便在汴京也少有人比得过。
这般主动示好,少有男子不心软。
宋易安脑中思绪翻腾,嘴唇却吃痛。
竟是被范紫芙轻咬了一口,警告他别分神。
待二人共赴巫山,宋易安尚有清明时……
他便想……
妻,亦不是谁人都可。
她不是个心善的。
恰好。
他也是个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