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短发,穿着一件已经洗旧了的圆领T恤,胸口有个勉强能看出来“佐丹奴”的商标。
她手里牵着的男孩子四五岁的样子,虽然是黑皮肤,却有卷曲的长发,与黑人细细密密卷起来长不长的头发不同。
“你是在比利时医院打赢黑人护矿队的那个人吗?”女子上前一步,直愣愣地盯着陈零问道,手里牢牢牵着小男孩。
她一口的南方普通话,陈零基本上听懂了,说道:“是我……”
女子放开手里的孩子,扑通跪在了地上,双手抓住陈零的裤子:“请帮帮我,陈老板,请一定要帮我,帮我回国!”
陈零吃了一惊。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这样子的戏码?
“不要这样,起来起来!”陈零被迫陪着演戏,双手搀在女子的胳膊上,要扶她起来。
“陈老板,你一定要答应帮我,不答应我,我不起来!”女子入戏太深了,“我的命好苦啊……”
女子的哀号吸引来很多人的目光,甚至有几个热心青年想要上来过问,看到弗朗索瓦凶狠的眼神,没敢过来。
陈零皱起眉头,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不好强行把女子扶起来,那样很可能变成女子挂在他身上,太难看了。
“你不起来,我不答应。”陈零冷冷说道。
女子还是不起来,“我起来你就答应我了吗?”
“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让旁边这个大个子把你扔出去!”陈零不得不动用弗朗索瓦的威武身材来威胁她。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弗朗索瓦,正好看到弗朗索瓦满脸横肉,摩拳擦掌,身子不由自主地一缩,往陈零身边挪了挪,慢慢站了起来。
但是她的手还是抓着陈零的衣服不放。
“陈老板,你一定是好人,会帮助我们母子的对吧?”女子又拉住了她身边孩子的手,“这是我的儿子,叫阿尔法,已经五岁了。喊叔叔!”
小黑男孩怯生生地站在女子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盯着陈零,没有说话。
“行行行,不用这样。”陈零怕了她,“你找我什么事?我只是出差路过这里,今天就走,应该没什么能帮你的地方。”
女子咧嘴笑了,露出发黄的牙齿,说道:“你一定能帮助我的。你能打赢带枪的护矿队,不怕黑人,肯定能帮助我。陈老板,你听我说,你帮我忙,我回国了会付钱给你的,我家里有钱!我叫吴娟,是福建人……”
陈零耐着性子听她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意思。
吴娟是福建福州郊县人,初中毕业后到福州市区的一家餐馆打工。餐馆就在一所大学的侧门旁边,靠着大学的留学生宿舍楼。
留学生大部分是非洲的黑人,这些人经常到吴娟打工的餐馆吃饭。一来二去,吴娟就和其中一位叫做大卫黑人留学生熟悉了。
大卫说话好听,在他的嘴里吴娟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公主,比大明星巩俐漂亮,笑起来就像天上的月亮。
吴娟很快被大卫夸得飘上了天,某一次给大卫房间送外卖,送到床上去了,从此两人出双入对,吴娟下班之后就到大卫那边玩。
餐馆老板知道了之后,辞退了吴娟。正好大卫毕业了,要吴娟跟着一起到非洲,要娶她做老婆。
昏了头的吴娟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就跟着大卫来到了刚果金。在金沙萨玩了几天,吴娟就后悔了。
金沙萨太乱太落后了,大卫的生活条件太差了,没水没电,基本的卫生条件都没有。
吴娟想走,可是哪儿能走得掉呢?她一下飞机,护照就给了大卫保管,然后再也没看到过自己的护照。
大卫又骗她,要带她回到自己的部落,因为大卫是部落酋长的儿子,回到部落就可以享福。
吴娟再次相信了他,坐车加不行,辗转几天,来到了迪洛洛,从此开始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最苦的日子。
大卫根本不是什么部落酋长的儿子,只不过是迪洛洛一个最普通家庭出身,家就三间破房,兄弟姐妹一共八个,全部挤在一起睡觉,生活条件只能勉强维持不饿肚子。
大卫带着吴娟回来了,就被父母赶出来独立门户。他毕竟是留学生回国,能找到工作,能租得起一个小房间,算是体面人。于是,有两位本地的女子主动贴上来,大卫也不拒绝。
两个本地女子联合起来欺负吴娟,所有的家务都由吴娟做,略有不从就拳脚相加。吴娟在迪洛洛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道该往哪逃跑。
更糟糕的是,大卫从来不用避孕套,她很快就怀孕了。
她第一反应是把孩子打掉。可是这里连打胎的地方都没有,怀孕了只能生下来,后来就有了身边这个小孩阿尔法。
这几年来,吴娟几次找到华人求助。第一次,一位开百货店的华国人收留了她,准备送她和小孩回金沙萨,然后设法回到国内。
不料,迪洛洛地方太小了,一个华国女人带着一位混血小孩非常显眼,当天晚上,大卫的另外两个女人报警,带着几十个所谓的兄弟姐妹带人找上门来了,百货店被砸了个稀烂,帮助吴娟的华国人也被打伤了。
后来,吴娟再求助迪洛洛的华国人,华国人都不敢帮她了。而且,大卫派人看着阿尔法,吴娟舍不得小孩,慢慢的就不再逃跑了。
但是,她的内心依旧渴望回到国内,和家人团聚。
“你找过大使馆了吗?”陈零问道。如果公民在国外遇到困难,可以向大使馆寻求帮助,请求领事保护。
提到大使馆,吴娟似乎很生气,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声说道:“大使馆的人不相信我,要我提供证件。我的护照被大卫拿走了,我哪有证件?”
陈零双手一摊,“这里是大卫的老家,他人多势众,我也帮不了你。”
“你能的!大卫没有枪,你连有枪的护矿队都不怕,你肯定能打赢大卫。你身边的这个人,这么高大强壮,肯定很能打的!”吴娟担心陈零不答应他,“帮帮我,帮帮我的孩子。他太可怜了,吃不好穿不好,营养跟不上,五岁了才长那么一点大……陈老板,求求你!”
吴娟眼角泛起泪花,哀求陈零。她身后的阿尔法不知道是否听懂了母亲的汉语,小手揉眼,咧嘴哭起来。
阿尔法一哭,吴娟立刻放开了陈零,转身蹲下,把阿尔法抱在怀里,“宝宝不哭,妈妈在这里,妈妈带你回国,有好吃的……”
阿尔法在妈妈怀里,不哭了,也不闹。吴娟慢慢站起来,吸了几下鼻子,说道:“陈老板,我太后悔了,那是太年轻,被大卫花言巧语骗了,来到这个鬼地方……我是成年人,我能吃苦,我无所谓了,可是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跟着我受苦,我心里好难受……”
吴娟给陈零的印象很不好。
陈零认为这个人没脑子,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这才会在国内被人骗到这里。
而且,国内那么多小伙子,你凭什么看不上,非要看上只有一张嘴的大卫呢?
“我无能为力,我帮不了你。”陈零说道。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酿下的苦酒,自己慢慢喝下去吧。
吴娟没说话,抱起阿尔法,卷起他身上的衣服,“陈老板,你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