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商讨妥当,青黎心里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爹爹的尸首还不知现在安顿在何处,仇是一定要报的,但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青黎正要在散席后拉了三叔商讨怎么安顿爹爹后事时,隐隐听见前山有阵阵诵经之声,荡荡传来。
不待青黎开口,青三公便对他道:“众好汉已将你爹的后事安排妥当了,大郎,超度法式开始了,你也过前山去一趟吧。”
青黎心里顿时升起好些感动,原来众人都帮他打理好了,自是自己不知。
于是众人扶了起身,叫了一顶轿子抬了,便往前山来。青黎一路看着白绫高悬,甚是庄重的,心里已是感激。
等到轿停了,钟玲扶了他下来。青黎才发现,爹爹的灵堂正设在少华山的聚义厅上,此时的聚义厅装扮的肃穆庄严,厅中当首去了交椅,正正中中摆放着一头漆亮漆亮的上好的棺盖。
棺前燃灯焚香,供奉着各式瓜果点心。一班和尚此刻在厅中坐地,齐声诵经超度,声色朗朗,直透人心。厅下还有一众跪着,涕泣不止,青黎仔细一看,那正是自己的本家亲戚。
青黎走到近前哽咽着见过了亲朋,便到灵前痛哭起来。
哭过了约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被众人哄住。青黎见少华山待他这般厚重,心里感激已非从前可比。此刻被感动地更说不出话来,索性扑通一声朝朱武等三个好汉跪下,便要一拜。
三个兄弟一看哪里肯受,急忙去扶,青黎却执意要拜,于是朱武、杨春、陈达也皆跪下,对拜过了,便令手下备了现成的三牲,结了兄弟。
此刻朱武在心里埋藏已久的打算,也愈发来的强烈。此刻拜了把子,朱武便顺水推舟将第一把交椅的位子要让与青黎。青黎一看哪里肯受。三番相让,五次推却,让少华山众兄弟苦劝不已。
最后,朱武装做不满地说:“拜过把子已是自家兄弟,如何这般谦让!”
青黎一听,急忙解释:“兄弟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我青黎何德何能坐得这把交椅。着实为难青黎。”
朱武是个心里极为灵光的人,知道这般硬劝也是无用,便激他道:“你的武艺,我们都是晓得,哥哥的神兵,我们亦有耳闻。莫不是在哥哥眼里,嫌兄弟们的庙小,迎不下哥哥这样的大神?”
“哪里的话!众位兄弟这般待我,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怎么会有嫌弃一说。凭我少华山,虽然如今在江湖上没甚名声,但总有一天,我们兄弟会吞并他方,撑起自己的天地,再也不受这等官府的鸟气,须叫天下好汉尽来投奔!”
众好汉一听,个个热血沸腾道。朱武亦是振奋:“就是这话!”
说罢众人当即便拜倒阶下,齐声道:“拜见大哥!”
青黎一看大家拜倒在地,到这般地步如果还扭捏作态,反而会显得虚伪,也显得分生。青黎生来爽快,心道只要今后对的起众位兄弟,不亏他们推我为首便是。于是急忙扶了三个兄弟并让了大家起来。
大家见青黎这般,虽然没说得什么,但各个心里清楚这便是肯了。有这般强人入伙带领众兄弟打拼,其背后又有财产殷实的青家庄支持,且不说这日子会越过越滋润,就是那官兵再来也不惧他。
少华山众人各个心下欢喜,至少现在心里是有个盼头的。一想到要在江湖上有一番大动静、大作为,有出头的日子时,不知怎地,心里的澎湃就化作满膀子的力气,就是一时还不知道该用在何处。
这边的事情就这般敲定,等法式做完了,青黎便由朱武等人带了,由里到外将这个硕大的少华山考究了一遍。
原来,这少华山分前山和后山两个辖区。后山皆是山寨家眷的住所以及山寨后勤供应、粮草及屯之处。甚是要紧之处。也因此,只有一条山间小道可以直上得这后山来。
小道路虽然不陡,却窄得难容三人并行,小道蜿蜒而去,每隔数百步便有一岗,约至半山又有一山寨闸门,左右各有箭楼一座,守得极为严实。而从这里出得寨门,下了山来,由此而去二十里,便可到得青家庄。
咱且再说这寨前,以聚义厅为圆心辐散式排布着维持山寨运行的部门科室。侧旁有片硕大的平地,容他数千人等不在话下,此处皆是用作日常训练兵士的地方。而右侧则是点将台。
自寨前而下,由大青石板砌了,左右多有箭楼营寨,下到半山便是山寨的要塞闸门,箭楼成犄角之阵排布,再往下来便是山门,有一道前哨关卡并有两个营寨守着。由此可上得大道,一路向南便是华阴县。
等青黎一路下来,约莫着这少华山上并这方圆十里都了然于心,便带了众人回到寨上。将大小头目聚了来,一并在偏厅列次坐了,便将师傅王海讲的诸多用兵之道加以灵活转化,捡要紧的与众人说了,并安排部署到这几日的布防和修建事宜上来。
在当天午后,便将布防重新换过。就在陈达令命去守青家庄后不久,青家庄的三百壮汉也到了庄上,将五百旦米安顿入仓,便由朱武指挥着,由前寨的要塞闸门开始修葺,里外均由砖石砌了,加厚两丈,加高十尺,连同箭楼一直安排修到后山的闸门为止。数十出工事,尽数被朱武安排的井井有条,约有个七八天便可好了。
在青家庄这边,陈达到时,青家庄的人已经按着图纸开始打起护院桩来,陈达选了几处要紧的地方便将营寨扎下。等到第三日的时候,青四叔便从黑沟子里买回了生铁,一小车一小车,犹如盘蛇似的,到得庄上。由此,叮叮当当,便有打铁之声,日夜轮班,远传开去。
“老爷,这青家庄果真投了少华山了,这才几日功夫就将青家庄都建起了寨栏,不但驻扎着少华山的喽啰,还日夜不停地赶制兵刃。真个要反了!”
刘县令喝着茶水,听着这番回报,不由地急火攻心,一口气叉,便呛的连连咳嗽,心里有话,愈发急的说不出来。一旁的侍女瞧见,急忙上来给顺气捶背,却不想被这刘县令气急败坏一把推开。
刘县令此刻拿眼瞪着那来报的孙县尉,缓了一缓,才骂道:“尽说这些话来,又有甚用!到了今日,还有谁不知他们造反,还须你来告我!”刘县令急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地下走了两圈,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何华州知府却没点动静呢?”
前几日已经写了文书差人递了上去,莫不是其中有了什么遗漏的闪失。刘县令心念转了两番,甚是难安,便兀自快步转回书房。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衣履带风的急奔出来。一手紧紧捏着一封封皮贴好的书信,一手托着一个锦囊。
走到近处先将信仔细地递到孙县尉的面前,慎重地道:“你且立刻动身,亲自去将公文递了与知府,莫走衙门,须得直接投到府上。”说着,又将锦囊也交到县尉的手里。孙县尉掂量在手里,约有数十两银子的模样。这样的犒赏,心里乐得欢喜,恨不得此刻便动身前往。莫说骑马,就是一路跑了去,也是情愿的。
孙县尉这般想着,刘县令在那里便说:“这里是三十两银子,你且打点在门牙和传信的小厮身上,求了拜帖即便回来。还有另事安排。”
孙县尉听完这才晓得,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会错了意。正当是一盆冷水兜头灌下。就在这微微发愣的空,刘县令便急了,怒道:“还不快去!”
孙县尉快步退出府邸,心道,若那夜俺丢你在青家庄,看你如何活到今日,这般作威作福!凭甚没我银子,先拿你十两,又能如何得我。这般怨气地想着,回家喝了茶水,才骑了马,不紧不慢的上了路。
华州知府王远通此刻坐在坐在议事厅的上首,只见他端着杯碟,双目微瞌,轻呷一口,细细品味,活的甚是悠然。下面坐着的几个武官模样的人只是直直地拿眼瞧着地面,面庞麻木地静静地侯着。
一个议事厅上只有坐在知府下首的那个威武的军士说话:“那伙贼人如今也没甚了得,不过是些市井泼皮,知府何须这般小心!”
王远通悠悠地放下杯碟,道:“孟督监,贼人吞并了青家庄,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上次你我调了那姓李的去,折了不少人马,团练使已经责问下来。如若再有闪失,你我这乌纱丢了不说,还枉教落罪发配,岂不是自讨苦吃?”
孟督监心念极快,听到此节,确实心里不得不为自己先做考虑,于是道:“话虽这般说的,但这般龟缩也不是个了解,日后等他们做大,定要被上面怪罪!”
王远通听了非但没有担心的样子,反而笑了:“不必担心,今日聚大家来,便是为此。我有一计,来。”
一看王远通一脸的神秘,孟督监便赶紧将耳凑近。
下面的军士看着两人一番耳语,那孟督监面色渐喜,也不知说的什么。只听孟督监最后抱拳道:“知府妙计安天下!我这就去办。”说着便领了众军士去了。
这大小军士一去,议事厅便只留下王远通一人。他看着孟督监远去的背影,心里道:“姓孟的,你表面装得倒孝顺,此番也叫你识得老夫手段!”
光阴荏苒,一连六日却也相安无事,无论是少华山还是青家庄上,既没有官兵来犯的影子,也没有外人踏入一步,这倒是让人欢喜,但这对众位好汉而言却有另一番说不出的诡异。
只不过,也因此防御工事就修筑的异常顺利。直到第六天午后,青家庄最后的箭楼也提前一日修好验工了。
与此同时,青家庄上打造兵刃的工程,也快告一段落。现在不但庄上青年有了称手的兵刃,连少华山上的器械库里都列得满满堂堂。而每个箭楼上也更是存好了箭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此时,除了练练兵,射射靶,可谓万事具备。就等青太公的头七过了,一出殡,一切就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在这出殡的前夜,按青家庄的风俗,主家是要宴请参加葬礼的亲朋。虽然青黎上得少华山来落草,但规矩还是不宜改动。
好在防御准备样样做足,也乐得轻松休整一番,青黎便在众兄弟的帮助下,就在少华山山寨摆上了流水席,招待山寨兄弟并青家庄的父老乡亲。
这夜,一直驻守青家庄的陈达也被唤了回来,只遣了手下伍三狗留守。
陈达骑马带了几个兄弟从后山上来,看着箭楼关卡一一翻新巩固,心里说不出的欣喜,却也不由地生出小小的生疏感来。
就像他落草之后,曾经有一次混入城里,来到昔日自己的宅院。那时的感觉便和此时一样。而那时,他也只不过是匆匆的一瞥。原来的宅子早已被那恶官收去转手卖了。
虽然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半只砖瓦都不曾动过,但主人却换过了,被粉饰一番之后,那里对陈达而言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了。
那种家园破落的流亡之感,顿时再以任何借口也藏不住。在心里,家的概念已碎了一半。那另一半,也不过是在朱武、杨春的相伴下,自己对少华山注入了越来越多的心血,也就渐渐将家的感觉也牵扯了进来。
陈达觉得,自己最后的家就在少华山上。自己以后也就只会埋在这少华山旁。直到今日这种感觉从未变过。
陈达心思转到这里,用力摇了摇头,将思绪都一股脑赶了出去。腿下紧了紧马肚,便快马上得山来。此刻青黎等人已在半山的山寨闸门上迎着。
四个兄弟小别几日,又聚在一起,自然欢喜。
等列次坐到席上,陈达还是忍不住一再对大家叹道:“真当是改天换地!”
朱武听着喜上眉头,也不烦他,回答道:“做一番大事业,自然少不得这般。”
青黎却微微摇头道:“这算的什么,待我们打下了华阴县,惊天动地的更在后头!”
大伙听着振奋,当下干了碗酒。
酒碗还未放下,朱武却觉察到了青黎眉头的微蹙。
还不及朱武心下寻思,便听青黎问道:“黎百草可来了?”
杨春答道:“现在还不曾在,我且出去看看。”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朱武便约莫着猜到八成,脸色不由地也沉了三分。
陈达却不知其故,颇有疑虑地向青黎问道:“哥哥前些天与我书信说伤病无碍,莫不是又有甚不妥,怎得想起了黎百草来。”说着很是关切。
青黎怕陈达担心,故而笑了笑道:“这点伤病也不算什么”说道这里不由地叹了一声,“只是华阴县里一直都没甚动静。”
陈达心下不解,反而笑了道:“哥哥犯不着愁苦这个,那鸟官被咱兄弟几个杀得怕了,一个督头都死在这里,又折了他千数将士,州县哪里敢再来护他。”
陈达说起那夜心下甚是得意,不由地话就多了:“近来莫说县里,就是州里面也没甚动静。没了州府的庇护,说不得那狗官儿此刻早卷了铺盖,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