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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土方修砌的确实不错,如果堆在寻常百姓的院里,也无什么不妥,但孔儒却是个极为讲究的人,这孔记染坊里雕栏画橔,处处都是拿银子砸出来的,这土方即便是出现在偏房不起眼的角落,也显得不太相称。

再者,当青黎捏起一点这土方的时候,由于表层泥土与地下泥土的湿度不同,那触及手中的感觉亦有差别。这土方显然是修砌不久,而且是地下挖上来得余土。

青黎想到此处不由地联想到了院子中的那口土坑,当时,那土坑是金脚板挖开来吓唬孔家伙计的,刚刚来时也看到了,那口大坑已经回填。

那么,如果说这里的余土就是出自那口大坑的,那么坑下掩埋着什么呢。如果是金脚板将杀死的孔家奸商埋在这坑里,就这余下土方的量来看,也还是多出十几人来。

青黎心里想到此处,拿着手里的那一把土来到那回填平整的坑边,将土往上一撒,土色果然毫无差别。看来那土方开挖的地方以及采挖的深度与这里是一模一样。

青黎此刻觉得,有一个真相的影子,此刻就在这地下,静静地等着他。

青黎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抽出刀来,他故意走到坑的边缘,因为青黎知道,如果是金脚板要掩埋那七八具尸体,那么坑的中心就足够用了。

青黎想着,手里的刀渐渐发力,一点一点从坑的周边深深地刺入了地下。等刀身直没入柄的时候,青黎才停下手来。

青黎顿了一顿,便猛然间,反手将刀一把抽出。

在那寒光雪亮的刀身上,除了细密的沙土,便是一抹暗红的血泽……

青黎取出手帕将刀身擦净,悄无声息地送刀还鞘。等打理了打理衣装,便漫步来到这井边又打了一桶含有尸毒的水上来。青黎提着这通水稳稳当当地踏上石阶,缓缓推开房门进了屋来,笑呵呵地一张脸迎着大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暗地里,青黎却在随手带上房门的时候,一拨门闩,将门上了锁。

青黎看着已经坐在左右两侧的兄弟们,自己便理所当然地走到了厅堂上首的位子,顺手将那桶水放在了脚边。一面抚了抚太师椅上的灰尘然后坐下来,一面斜首望向黎百草问道:“百草,你是何时察觉到这井里有毒的呢?”

黎百草只顾着看着那桐提进来的水,直到听青黎问他话时,才将注意力从那桶上移开,微微扭转身来,对青黎道:“起初我也没有想到,是那些找我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这么说,我才跟着这遥远到了这里,我也是打了通水上来,一测,啊呀,那时银针变化的可比现在还要黑,于是,我就立刻回去和陈达说了,他在榻上就立刻下令封了这口井的。”

“哦,是这样啊。那么……”青黎说着便转过脸来看着右首下坐着的那位小头头,继续道:“兄弟,你就领了三当家的命,便带了兄弟们来这里守着了,可幸苦你们了。”

那小头头一听慌忙起身施礼,他身侧站着的两个喽啰也赶紧跟着一拜。那小头头道:“哪里哪里,能为当家的效力,是小的们修来的福分。”

青黎听罢笑了笑,挥了挥手让这三位各自归位坐定,继续问道:“兄弟你带了多少人马来守这院子,可曾吃了些粥饭?”

那小头头一瞧青黎关心备至,也是个随和的人,心下欢喜,说话也就随意起来:“这口井现在破为重要,这孔记染坊又方圆不小,于是我们就调来了三十个兄弟在这里守着,负责这边的警戒。小的们也吃了粥了。”

“哦,哦,那就好,虽然咱们的粮草不多,但节省一点,还是勉强够大家吃个一两天。”青黎说完,顿了一下,转而又问黎百草道:“百草,你初次来时,这院里可有这些黄纸符文,可上过这些锁么?”

黎百草虽然不知道青黎这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这些干嘛,但他却晓得,青黎貌似杂乱无章的询问,其背后必然有自己清晰透彻的目的。于是,认真地看着青黎回答道:“在我初次来这里测水的时候,这里哪有什么黄纸符文,连那些门都没有锁上,一个个门窗洞开,不似现在这个样子。”

“哦?”青黎夸张地瞪大了眼眸,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顿了一下道:“不是这个样子?那就怪了,兄弟——”说着青黎又转过头来,问那小头头道:“你来的时候就这样子了,他来的时候不是这样,那么在你两的时间差之中,这堂堂的孔记染坊发生了什么呢,你来时也没问问是谁贴的这么多黄纸符文么?”

那小头头迟疑了一两下,才陪着笑脸开口道:“小的起初来时,看到这满院的黄纸符文,心里也觉得诧异,那时院里还有一些百姓在打水,于是就问那些百姓。”那小头头说着偷偷抬眼瞧了眼青黎,见他面色无异才继续说道:“听他们说,有一个道士到这孔记染坊里来过,贴了这些黄纸符文,做了趟法便走了,也就是那人走了不久,小的才到的这里,如果小的走的快些,说不得还遇得到那位高人。”

那小头头一顿说罢,怕青黎不相信,便又补充道:“听百姓说那位高人一身青色长袍,脑后挽着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身背一口宝剑。在这院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黄纸符文贴上,不过多久便又顾自出门而去。”

青黎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一位高人,我华阴县藏龙卧虎,真可谓高人辈出。只可惜,现在却找他不到了。”青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高人走了不要紧,不过,这位高人我却恰好识得。”

“哦?”这下可轮到这小头头吃惊了,这可不是青黎方才的装模作样,他这可是真的被青黎这一语给惊住了。小头头方才还怕青黎不信,没想到青黎竟然识得这号人物,这下心里荡悠悠的不知是喜是忧,结结巴巴地道:“识……识得……便好。”

黎百草听了,心下不觉的十分可笑,在外乡人看来这华阴县里鱼龙混杂,可是,对于他这个在华阴县世代生活,外加潜伏了这么几年到处打探情报的人来说,这华阴县里有没有高人,他最晓得。什么道士高人,都是狗屁,一定是那些百姓道听途说了来的。而青黎却说认得,那便看看他认得是谁。于是,黎百草也稍稍前倾这身子,仔细地听青黎下面的话。

青黎站起来,说道:“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这位高人有个怪脾气,终年关门闭户,不喜与人相交。所以啊,在这华阴县里待了十几年,都很少有人能知道有这号人物。此人道号匡壬,俗名叫扁籽,有很高的道行。当年我青家庄闹鬼,便是他来降伏的,之后我爹请他海吃了一顿。因为他贪恋我家的酒,便留下来小住了数日。而且……”青黎在屋里扫了一圈,见大家都听的很是仔细,特别是那个小头头脸上有三分欢喜,听得更是入迷。

于是青黎走到那小头头面前道:“而且,在那几日之中,他还教了我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你们信是不信?”

黎百草看青黎那个样子,倒是有几分认真,但他确实从未听说过什么道士,更没听青黎说起过他会奇门遁甲之术,脸色多有怀疑。但坐在那边的那个小头头就不一样了,一个劲地点头道:“大当家的英雄了得,小的当然是相信,而且信的服服帖帖!”

这马匹拍的很香,但是,让青黎听着舒服的并非来自于此,而是他心里的算计,已经开始一步步引导着这屋里该上钩的人为自己亲手断送后路了……

“哈哈哈——!”青黎听着那小头头拍的马匹就笑了,青黎自顾自地猛然点点头,反身走回中间上首的位子上,继续道:“嗯,嗯,嗯,你们能信就好。不过……”

说着青黎回过身来,眼眸转向了一边,看着黎百草道:“不过,还是有些人不太信我!”青黎微微地蹙起了眉头,目光又落在那小头头身上,很认真地道:“你说,该怎么办才能让大家都信服?”

那小头头见青黎问的这么诚恳,一时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好歹自己是站在青黎这边的,不管青黎想怎么收拾这屋子里不相信他的人,都不会首当其冲地拿他来开办。那小头头想到此处,便更加有了讨好青黎的意味,他笑着道:“大当家的天赐聪慧,您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小的我,随时听您调遣。”

“哦?兄弟,你随时能听我调遣,那就好的很了。他们不信我,我这里恰好有个让他们信我的法子,来将你们的腰刀借我一用。”青黎说着将一双大手大刺刺地展开在他面前。

那小头头一瞧青黎要向他们借刀,这下,心里就顿时痛快了,幸灾乐祸地便将这刀双手奉上。而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小喽啰,此刻就犹豫起来了。因为他们方才既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而在那时也更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此刻,他们见青黎要拿那些不信他的人开刀,全身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做了这刀下的冤鬼。

其中那个劲装结束的汉子见他们的头头奉上了腰刀,于是自己也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来表明立场,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慌忙跟着将腰刀奉上。他这一献不要紧,青黎顺势也就接过来了,但剩下的那个矮胖的小喽啰就心里慌了,也赶忙将刀卸下,双手奉到青黎的面前。

青黎来者不拒,这边一一将刀收下,那边便给黎百草和随同而来的那两个左右小厮一人一把,将刀丢了过去。

等黎百草和那两个左右将刀端在手里,都莫名其妙地不知道青黎什么意思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小头头他们三人才真正安心下来,看这样子,青黎是要让他们几个不信的要自己解决了,他们这样想着,不由地暗自出了口气。

就在那小头头三人看着青黎下一步如何作为的时候,青黎却将目光从黎百草的身上移了开来,猛然间回身,看着那小头头道:“嗯,现在就来看看我的奇门遁甲之术。”

青黎说着将那桶水一把拎到了厅堂的正中央,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便绕着这桶水缓缓开始游走,竖起中食二指,嘴里念念有词。青黎行走由缓及快,先顺时针转了三圈,又逆时针转了三圈。就在快把众人都看着眼花缭乱之时,青黎走到了乾字位上,顿时定住身形,口中突然暴喊一声“疾——!”,便将中食二指往那水桶中一指。

大家一双双的眸子都盯向那桶里的水,可是过了约莫一刻的时间,这桶里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一点水花都不曾溅起。就在大家在心里诧异“这奇门遁甲之术就这么完了么”的时候,青黎突然又有了动作。

他一手将那桶水提起来,一把拎到了那小头头的面前,道:“你可瞧见了什么?”

那小头头心下被青黎问的有些突兀,瞧见了什么,什么都没有瞧见啊,可是这问话,却不能这么直勾勾地回答吧。小头头这下就有些踟蹰了,依依呀呀地坑了半天才嘣出一句托词来:“大当家的好本事,这水的变化不在表面,估计却在这本质之中。”

“说的好!”青黎听着这一句,顿时叫好,笑了一笑,便又说道:“这水的本质真的是变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只做个小头头真是屈才,来,这个赏给你们三了。”

拍几句马匹就有赏?那小头头正高兴地要等着看青黎赏些什么的时候,却瞧见青黎将那桶水往他胸前一送。小头头不好拒绝,便只得顺势接下。

“这井里的水有尸毒,但这桶里的水,现在已经被我用奇门遁甲之术将毒性都化解了。几位守着宅子辛苦的很,痛快喝些,也好解解渴。”青黎说着便一副袖手旁观,看他们大口饮水的样子。

那小头头抱着这桶水,又一次低头深深地看着这桶里的水,一样的清澈见底,只是,这小头头和他背后的两个小喽啰心里胆寒了,此刻,心惊胆战地看着,却再也没有勇气相信青黎的法术,也没有信心将这痛水解渴般地痛饮下去。

青黎看得出他们的犹豫,便进一步督促道:“怎么不喝啊,是不是担心这里面有毒?”

小头头低着头,不敢看青黎的脸,却也不回答。

青黎看着那小头头顿时将腰间的刀唰地一声抽了出来,雪亮的刀刃架在了那小头头的脖颈之上。大家都被这突然发难的一举而唬了一跳,但青黎却悠然地道:“这位兄弟,还犹豫什么,大哥赏你的,你该高兴啊,连你都说了,你信我的法,也说你会随时听我调遣。好了,开始兑现你的承诺吧。”

那小头头见青黎变脸变的如此之快,真当是他始料未及的,此刻青黎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上,见他依然踟蹰便开始缓缓滑动起来。吓的这小头头也只得自求多福,希望青黎真的是和他开了个玩笑,更希望青黎是真的用法术将这水里的尸毒都消散了。于是两眼一闭,心里一面默念着阿弥陀佛,一面举起那桶水咕嘟咕嘟地倒进嘴里。

等喝到一半的时候,青黎见那小头头将桶放在脚下,大口大口地喘息,便将刀往他脖颈上由靠近了三分,大声呵斥道:“这样就喝不下去了么,要不要我给你肚上捅个口子放放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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