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呷了一口青黎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之后,继续道:“之后说了些什么就忘了,我只记得,在他离开关上房门的时候,我紧接着就听到了铿锵的敲门声,就是那种嚓嚓嚓的声响,还伴有莎莎嚯嚯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得到那种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最后,也不知怎地我就醒了过来。可是那种声音依然在。”
青黎和黎百草一副紧张而关切的模样看着陈达,陈达又喝了口茶继续道:“我当时觉察有异,这密室里开门都有机关,自己人向来不用敲门,而外人又不知道此处有门。那时我没多想,以为是官兵来了,便警惕地坐起身来,但我刚起身那声音就没有了。”
“啊!”黎百草和青黎同时都是一惊。
“我当时就纳闷了,于是小坐了一下便又躺下,没想到,刚躺下那声音就又来了,如此反复数次,让我背脊上都不由地微微发寒。当时我就觉得诡异,心里又想起了老人们所说的鬼敲门,便觉得有七分相像。我本想叫百草来的,可是觉得这两天你为城里的伤病已经够忙了,所以就这么挨过来了。但我慢慢听着,觉得那声音似乎是从床下传上来,也不那么像鬼敲门。”
“从床下传上来的……”青黎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底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青黎一面扶陈达重新躺好,一面将茶杯交到黎百草的手里,兀自却将身子伏倒,侧耳贴在床榻之上,右手握拳猛敲地砖,果然,耳中又响起当当当当的扣击之声。
陈达刚刚躺好,见青黎匍匐在侧,心里正是纳闷不知青黎这是做甚,却没想到耳边又有声音响起。虽然,却不是之前的那种声响,但其传音的位置却极其相似。
“大哥,这声响……太像了!”陈达忍不住开口惊叹。
青黎却没有停,抡起一对铁拳凶猛无比地砸着地面,咚咚咣咣之声不绝于耳。青黎似乎听到了什么,赶紧跪在地上,在周身猛地抡拳砸了一边。
黎百草和陈达看着青黎这奇怪的举动都屏气凝神,深怕发出一星点声响而影响了他。
而青黎在当地也是微微瞌目,一双拳头在地上猛砸一起,在反复的对比中,青黎慢慢沿着某种别人看不到的无形区域,慢慢地挪动这身子,不停地试探着周围,用力地敲击着地面。
青黎双腿渐渐地往后挪动着,直到贴着了右首的墙壁,这才听了下来。青黎猛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陈达道:“兄弟啊,你帮了哥哥大忙!”
黎百草和陈达听罢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知青黎这是何意。
青黎笑着走过来,拍着黎百草的后背说:“如果我所料不假,我晓得那贼人是耍的如何手段来盗你的《顺天书》了,《顺天书》找回来了,尸毒可以解了!”
青黎朝着陈达道:“兄弟好好养伤,看我将如何将那万恶的黄家连根拔起!”说罢拍了拍黎百草的肩膀道:“百草,叫几个兄弟和我来!”
青黎说着一扭灯台处的机关,便出了门去,三步并做两步直往密室外侧的那堵墙边来。
青黎一撩衣摆单膝跪倒耳朵紧紧贴在地上,抡起右手在周身的地面又是一顿敲打,仔细分辨着每一拳下去之后传到耳边来的音色,慢慢地跟着某种独具特点的音色,一边往下追踪,一边在找出的地方画下一个个的十字。
这时黎百草也带着百十个少华山的兄弟过来了,往青黎这边走来的时候,青黎却突然直起身来,大声道:“停停停!嘘――!都站在那里别过来。”一语说罢,又重新伏在地上,抡起拳头砸地更用力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满脸错愕都不知道青黎这是在做什么。黎百草看着也是在无法理解,便也学青黎的样子单膝跪倒在地伏耳倾听,一面也用力敲打着周围。可是,黎百草敲打了一轮下来,除了自己拳头敲打着咚咚的声音外,便是青黎那边拳头砸地的声音,此外什么也没有。
就在黎百草不明所以的时候,却听见青黎那边的声音停了下来,不禁抬头向青黎那边看去,却见青黎也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青黎看着黎百草一脸错愕的神色,也不忍心再说他什么,但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功夫来详细解释给听。于是,青黎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点了点,便又顾自伏地。这下没有了别的声响的干扰,拳头砸在不同地方而引起的声色,便可以影影约约辨别出来,哪里的地下是实的,哪里的地下是空的,这些,在青黎的耳朵,细小的差别都能带来的不同的感觉。
青黎在地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的十字,像一条大蛇,逶迤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青黎看出了这个行走的去势,大大地出了一口气,满意地叹道:“果然如此!”便拍了拍衣袖上沾着的尘土,站起了身来。
黎百草看青黎手里的事貌似告一段落了,是时候该解开自己心里的疑问了,便顺着青黎的话头开口询问道:“大当家的,什么果然不错?”
青黎紧了紧腰带,转过脸来看着黎百草认真地道:“陈达所遇到的不是‘鬼敲门’,而是有人在这下面挖地道。”
“大当家的意思是,陈达听到的就恰恰是那些挖地道的声响?”
青黎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些地老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顺天书》,却不想被陈达靠着床榻的传导而听到了。现在,不管这些地老鼠是谁指使的,我们顺着这地道穿过去,一定可以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说罢,青黎朝身后那些少华山的兄弟们一挥手,道:“操起家伙来,把这里挖开!”
少华山的众位兄弟令命立刻找了几把铁锹来,三把两下地在青黎所指的地方动土开工。这七八个大汉在这里挥锹动土,果然没过多久就将地下挖出了一个大坑,又往下挖了几铲,果然露出一个大洞来。
“大家小心些动土,别把这隧道搞塌陷了。”青黎走到大坑地边上,接着午后的阳光,向下望着那个与之连通的地下隧道,黑黝黝地的口子,虽然不宽,却可供一人轻易地来往。
少华山的兄弟们将地下隧道挖出来以后,便收手立在一旁,静静地等待这青黎的下一步指令。但这样这一个隧道出现大坑之下,多多少少让他们惊叹,也更是让他们兴奋。少华山的兄弟们惊叹的是他们大当家的青黎这样了得,竟然能准确无误地这地洞的位置找出来,在他们心里可谓神之又神。而此外,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们知道,下一步跟着青黎必有一场好戏开演。
就在大家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的时候,青黎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当即下令,取火把等照明之物来,先遣七八个兄弟下到隧道里去,在前面探路,如果尽头走的通便立刻派人回报。
就在那七八个先遣小队下去要走的时候,青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急急地吩咐道:“到了尽头时一定要将火把灭掉,脚步放得轻些,以免打草惊蛇。”
“喏――!”众兄弟一声应了便匆匆地消失在隧道的入口。
这些兄弟刚走,青黎立刻回头下令道:“在这里守十个人,如果发现情况有异,先斩后奏!”说罢,青黎拍了拍黎百草的肩膀,道:“走,我们再到你的书房去一遭,看看这些老鼠是怎么上来的。”
一骑红尘由远而近,以一种不太寻常的火急速度朝着官军大营奔来。
守在寨门箭楼上官兵远远瞧见,立刻提起了警惕,一手立起长枪,一手在眼上搭起凉棚,刚想挡住午后骄阳的光线再瞧得清楚些,而那一人一骑已经奔到了寨外二百步的地方。那负责放哨的军士见来者脚程极快,非比寻常,来者定是不善,于是立刻下令官兵搭弓上箭,在那人奔到百十步的时候,嗖嗖嗖地朝那人的来路射了下来。
等那人被这一通箭羽射住前路而勒马刹住的时候,那寨上的军士才将那人瞧了个清楚。不过说来也怪,这人胯下一匹大马,全身通体烈红,犹如浴血而出,而马上端坐这的却是一个身形甚小之人,全身白衣,一领白色地卷地披风将全身裹得很是严实,在这样的烈日下,依然将那披风上的大帽兜带了起来,从上而下瞧着,一片阴影挡住了面容,神秘兮兮,什么也瞧不出来。
寨上的军士朝下吼道:“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姓名!”
那稳坐马上的人,却也不答,只是将手探入怀中,慢慢地往出摸索这什么。
寨上的军士自以为眼尖,瞧见了什么细致入微的东西。同时又想起了军营里一直暗中传说的伍三狗偷袭之事,于是也不由地起了戒备,看那来人似乎已经拿到了什么,慢慢地正往出拿。
那军士觉得,如果这人是第二个伍三狗,那么在手腕露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手快地将一把飞刀暴射出来。他越想心里就觉紧,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来人的那只手。就在那人的小臂出到尽头的时候,那军士心里不由地突然发毛,大声令左右弓箭射手道:“准备――!”
吱吱吱吱地一片拉弓之声下,那人也将手完全掏了出来,一只金牌明晃晃地悬在手下,荡来荡去……
那个负责守寨的军士看着城楼下的来人,那方悬在手下的金牌,在这样午后的骄阳下,一闪一闪尽是耀眼的精光。就在这军士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下面的来人却开口了,声调控制的刚刚好,既可以把声音送上寨楼,又不会显出半分嘶吼的不雅模样,只听那人说道:“怎么?看傻了眼,还不快快开门,去通报你家将军!”
那军士猛地眨了眨眼,再瞪得滚圆地瞧向那晃眼的金牌,这下可看得真切了,断然假不了,这来人正是宣枢密使童贯的手下。此番一人一马火速奔来,定有急事,那军士随不知究竟为何,但心里却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自己也不敢因为确认身份而耽搁片刻。那军士转过身朝着寨内大喝一声“开寨门――!”,话音落实,便立刻放了那来者进来了。
那神秘的白袍来使轻轻地哼了一声,收起了他那璀璨的金牌,双腿一夹马肚,立刻跃马入内,流星一般朝着大营的中军大帐而去。
等那白袍来使到了中军大帐的时候,方余生已经候在门口了,见了来人急忙长长地做了辑,二话不说便撩开大帐的布帘,容那来者进来。
白袍来使在方余生的引领下,来到孟督监的床榻之前。
白袍来使虽然晓得孟森有这样一个贪黑的怪癖性格,但现已是午后多时,哪里还有呼呼大睡的道理,白袍来使进门时就曾留意了方余生那小心翼翼的面色,此刻想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方余生在孟森脸侧耳语了什么,孟森这才转过身来,侧卧在榻上微弱地道:“你可是从宣枢密使那里来的?”
白袍来使点了点头,随即将白色的深厚帽兜脱下,回答道:“正是,在下朱宁,我家大人特意差我前来相助将军。”
“哦?”孟督监听了这相助一话,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那双迷蒙的眸子立刻像回魂似的储满了精光。
孟森晓得,宣枢密使童贯一向做事谨慎,一般不会轻易出手相助,但凡有所大的动作,必定是出了大事或者要出大事了,而这事一定会与整个政党的利害直接挂钩,那么此番派人前来助我,莫非是朝中出了什么事,还是得了消息有人暗中要打我这军中的注意,那派这么一个人来又是如何个助法。
孟森一时又太多的疑惑,勉强打起精神来,听那来使有什么话。
朱宁见孟督监精神了些,开始认真要听了,便开口娓娓道来道:“那日上朝,宰相赵哲、参政文彦博等人有计划有组织地发起了一轮对大人您的弹劾,虽然我家大人出面回击,但还是被赵哲那老狐狸占了许些上风,说动了皇上派了天使前来查办将军督战不利之罪。”
孟森一听,心里顿死凉了一半,华阴县里的悍匪还没有清除,城池还没有收回,而在那朝堂之上,以宰相赵哲为首的敌对党派却也开展了猛烈的攻势,而此时自己又负伤卧床,这……这可如何是好。孟督监晓得事态二弟严重,心里虽急,但毕竟是个很有城府之人,面色依然不改,一字一顿地问道:“那这次皇上所派来的天使,是哪位大臣?”
“谏议大夫赵鼎。”朱宁顿了下,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赵鼎……”孟森在心里一琢磨,顿时恍然,愤愤不平道:“那岂不是赵党中人!叫他来查办,那还查个屁,分明就是来直接办老子的!”
“将军莫慌,我家大人此次差我前来,便有一计,可保得了将军毫发无损,叫那人无话可说,亦无可奈何!”
孟森一听,双眼又是一亮。顿时招手将朱宁唤至身边,道:“快说与我听,童大人有何等妙计!”
朱宁神秘地微微笑了,靠近孟督监,一阵耳语。
只见孟督监脸色先是暗淡,话出一半,脸色又慢慢回转,最后大喜往外,直到那朱宁说完,孟督监便连声道:“妙,妙,妙!什么都依你,只是,我身受重创,恐怕应对不便。方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