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但见姚今面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便都立刻起了身,一行人匆匆朝客栈走去。林月白不解地看了对面一眼,虽然心中疑惑欲言又止,最后也还是跟着姚今走了。此时对面那家铺子前仍是吵嚷不休,并无人一人注意到这小小馄饨摊上的人来人往,然而就在那铺子的二楼窗前,一个打扮得十分老成、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虽然带着灰色的带纱斗笠,面纱下的却是一张年轻的脸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鼻梁高挺,英俊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高傲和冷漠,他修长有力的手紧握栏杆,双眼凝视着姚今他们离去的方向,许久,直到姚今他们已经进了客栈再也看不到,他却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那一笑,仿佛日出破晓前的一刹那,无尽光芒,无尽希望。
而此刻回到客栈房间内的姚今,亦是一言不发地是站在窗口,她静默片刻,便将窗户微微推开一条缝,看着对面的店铺和街道上往来的人,似乎在找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林月白将门关好,轻轻走到她身边问:“有什么不对?”
“刚才你听到那些人吵架了没?”
“听到了。怎么?”
“那老者自称,黄芜。”
“……好像是这么个发音,此人既是江门中人,你与江门从前又有过往来,难道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黄芜是曾经雪族的族医、闽国前朝青丽夫人的父亲,也就是当今闽王慕容靖的外公。”姚今将窗户关上,转头看着林月白:“但这些都没有问题、也都不至于让我不安。让我不安的是,黄芜他此刻应该和李政、龙婉一起呆在千里之外的雪山才对,那年是我亲自将他们送到长青宫,温子华亲自安排他们去的雪族。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林月白袖笼中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袖子,“难道是李政还是龙婉,他们出事了?”
“若是出事,温子华为什么没有一点音讯给我?”姚今喃喃自语,“当时我和温子华明明说好,他们三人会一直呆在雪山,一世不会离开。可现在黄芜竟以江门中人的身份来到这里,江门和魏帝温子华有着莫大的关联,难道是温子华让他来的?还是……还是他也不知道?”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今我们是微服出来,不能也不方便联络,只有等到了香城——”姚今想了想,“出来前王相告诉我,为了防止我们在路上耽搁或有什么突发状况,他早已在松溪北入口的香城、鼎昌和邵郡的都城都安排了人与我们接应,无论我们从哪个郡走都可以找到他们,有什么事情也可及时与南国府联络上。”
“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去邵郡的都城。”林月白接话,“若如你所说,这位黄芜老先生的出现绝不是偶然,那我们得尽快让南国府联络魏国,将这消息确认清楚才好。”
姚今摇摇头,“不行,邵郡的都城在最东面,我们现在在最西边,就算不考虑路况直线过去,横穿整个邵郡,耗费的时日也太多了。”
“那、那我们现下怎么办?或者我们设法找一找周围可否有璇玑堂的——”
“不,”姚今在脑子中将平日挂在书房的小南国地图浏览了一遍,定定说道:“我们不入邵郡,从外围走,明早就出发直接去松溪郡北,去香城!”
第二日清晨,刘肖龙的副将早早起来,指挥侍卫们套了车马装好箱笼,准备赶往香城。而璇女似乎比他起得更早,练完了剑便打算上楼去敲林月白和姚今的房门,没想到林月白已经下了楼来,一身湛蓝色的男装更显得肤色白皙透亮,她手上捧着一个油纸包,见是璇女便递了过去:“今日太早,想来大家还未用早膳,这是刚刚从掌柜那里要来的包子,热乎乎的,璇娘子先用吧,一会还有,我再拿去给刘大人他们。”
“林小姐辛苦了。”璇女客气地双手接过,看了一眼楼上,问道:“公子起身了吗?”
“早起身了!”璇女身后传来姚今爽朗的声音,“我和刘肖龙已将这全县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有些铺子尚未开门,但凡开门的,能买着的干粮点心和蜜饯,全都买了!”
璇女愣了愣,“璇女愚钝,请问公子为何要买这些?”
“从彩云城出来,咱们一路吃着逛着,大家想必舒服惯了,可接下来都是赶路,那就没那么快活了,到香城之前也没有繁华大都可去,所以提前买些吃的给大家在路上预备上。”
“昨晚公子吩咐下来要早早出行,叫大家准备着。如此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大约有些远了。”璇女将长剑收起别在腰间,“公子这便要去松溪吗?”
“对,去那全李朝最会制香的城市,香城!”
一行人离开全县时,薄薄的晨雾已被阳光尽数驱散,日光照在姚今那匹白色的马儿身上,也照在她那一身绛红的披风上,那颜色本不算十分醒目,但姚今却将它穿得英气勃勃,她那乌黑的发髻上不过是扎了一根与披风同色的发带,浑身上下再无其他任何装饰,随着马蹄飞扬,那发带犹如风中一只红蝶,翩然卓然,叫人目光追随,却也难以追上。
当他们离开没多久,一个华发老者陪着一位衣饰普通却气度高华的年轻人走到了县外的官道上,那看着看着姚今她们远去的方向,问道:“家主,她们走得快,咱们不早些追上?”
“不用。”被称作家主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知道她要去哪。”
老者似乎有些不解,顿了顿又问:“可家主不辞万里而来,不就是来瞧她的?早些相见,岂不更好?”
那男子的笑意更深,嘴角微微上扬,淡淡道:“你不知道她……她和寻常的女子不同,她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