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阳殿。
皇后这几日身上不爽,便没怎么出宫,此刻正倚在贵妃榻上养神,外面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贤妃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哎唷,南雁来了,”大姑姑将皇后缓缓扶了起来喝了口水,皇后“嗯”了一声,朝大姑姑道:“你去将贤妃请进来吧。”
“是,娘娘。”
一阵清风随着卫南雁轻快的步伐一起吹进了皇后的寝殿,她今日一身湖蓝色的十六层薄纱宫装,坠马髻上两支点蓝的蝴蝶金簪甚是亮眼,笑吟吟朝皇后施了一礼,随即道:“这两日天又不热,皇后娘娘竟这么懒怠,怎都不出咏阳殿了?”
皇后笑着伸手拉她过来,道:“这两日身上不爽,便懒得出门。不出咏阳殿有什么打紧,你这不是来看本宫了?”
卫南雁认真点了点头,似是思索了片刻,随即道:“前两日卫燕进宫来,闲聊之间跟臣妾说了件事,臣妾本没太在意,可这两日想了又想,还是得赶紧来跟皇后娘娘您说一声,毕竟,这事和太子有关系。”
“和太子有关系?”皇后微微撑起了身子,“什么事啊?”
“您也知道,舍弟和太子走得近些。那日卫燕进宫,臣妾听他提到,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属意太子妃的人选,估摸着这几日就要进宫,来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赐婚了呢。”
皇后有些惊讶,半坐起来问道:“竟有此事?可知是京中哪一家的闺秀?怎么太子没有向本宫说过。”
卫南雁微微一笑,慢慢道:“此事皇后娘娘倒也不能怪太子,实在是这位姑娘不仅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行事更是有些神秘的。这不,好像她也是这几日方才回京的。”
这几日方才进京?皇后虽然现在心思淡然,但毕竟对宫外之事并非一无所知,略一思索惊了起来,猛然道:“你说的难道是之前礼部林凤台家的那个——”,
“娘娘聪慧,自然就是那一位了。想来太子殿下眼光极高,若不是像林家小姐那般仙姿国色,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皇后一听是林月白,心中立刻想起她初进宫那日的情形,还有当年的太子政是如何一心想娶林月白,又将她带在身边去往友州等种种往事,立时觉得这林氏定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当年勾引了太子政,如今又来勾搭太子耀,想到这里,皇后沉下了脸道:“她不是罪臣之女吗,怎敢私自回京?是谁准她回来的?”
“不是呀,娘娘您还不知晓吗?是她的舅舅,户部的焦家将她接回来的。”
“噢?是户部尚书焦冉……是了,焦冉的夫人莫彩越也是本宫娘家的人,她从前是在本宫面前提过,很是疼爱这个外甥女。唉,她真是糊涂了,林家获罪已久,她还与林家来往作甚!”
“那焦冉的嫡亲胞妹是林月白的母亲,想来也是他顾念兄妹情谊,舍不得外甥女一直在外流浪。横竖太子登基后大赦,林家的罪也没有那么重了,大约焦家便想着将她接回京里照顾吧。”
“流浪?”皇后皱眉,想了片刻道:“本宫可记得她和那疯丫头李姚今交好,几年前不就听说她去了李姚今的小南国,一直和那疯丫头混在一起。难道那四季如春的彩云城南国府的日子还不好过,她还需在外流浪?哼,定是得知耀儿得了太子之位,她便动了想当太子妃的心思,这才巴巴地回京——不对,太子如何会认识她?”
“当年太子还在宫中为侍卫的时候,曾在和雅公主的承欢小筑当差,想是那时候识得了林小姐——如今想看来,大约是一见钟情呢。”
“一见钟情?”皇后颇有些动怒,哼了一声道:“不行,这件事本宫绝不同意!今晚太子进宫,本宫定要好好和他说一说此事!”
卫南雁早知皇后不会轻易应允,倒也不着急,缓缓地喝了口茶,才道:“听卫燕说,太子对那林家小姐早就情根深种,从承欢小筑中初相识至今,心中一直记挂着她,况且那林氏一直都有凤命的传闻,说她是命格高贵,早晚要做娘娘的,想来太子也是信了这一说,这才一心想要将她娶回来当太子妃吧。”
皇后仍然紧锁眉头,一脸怒容:“那也不行。她是什么身份,就算不是罪臣,至多也是个庶民,家中又有污点,父母都还在流放——就算她是焦家的外甥女,这等身份,如何能匹配太子,说出去岂不笑掉大牙!从本宫的政儿已经被她魅惑,如今又来勾引耀儿,难道李朝皇家的儿子都要被这样的女子迷了去吗?这件事本宫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见皇后有些激动,卫南雁并没有急着说话,朝斯清使了个颜色,斯清便点头退了下去。皇后见她突然退下,问道:“贤妃这是?”
“南雁有些体己话想跟姑母唠唠,便不喜欢她们在旁边。”卫南雁笑眯眯看着皇后,皇后会意,也挥了挥手,一旁的大姑姑便领着屋内众人退了下去。这世,卫南雁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姑母,您是个直心肠的人,没一点心计。此事就算您不高兴,南雁还是要劝您,您呀,真不该反对,反而要大力支持太子殿下才好呢!”
皇后不解,问道:“为什么?这是本宫自己的儿媳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不满意,本宫还不能提了?”
“民间有句话叫做‘儿大不由娘’,姑母可曾听过?”
“听过,可是——”
“可是姑母,如今的太子殿下不是您的亲儿子……您若是用皇后和嫡母的身份压制了他,不让他娶那林氏,他自然不敢不听您的;可您和他这份母子亲情,也就从此疏远了。”卫南雁看着皇后那微微有些黯淡的肤色和眼角的纹路,看着她眼中细微的变化,一字一句道:“若是亲娘,儿子真心喜欢,做亲娘最后总是要妥协的,因为,唯有母子,才能情深!”
“本宫……”皇后坐直的身子慢慢歪向了贵妃榻,她的肩膀微缩着,似乎很累,又似乎很难过。卫南雁见她的样子,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把握,轻轻将旁边的一盏茶端了过来奉至皇后面前:“姑母,喝口茶吧?”
“放着吧。”
“要不,南雁给您揉揉肩?”
“不用了。”
“那——”
“南雁!”
“姑母有何吩咐?”
“本宫……本宫是真心将李耀当成本宫的亲生孩儿看待的!”
卫南雁的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点头道:“南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