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成功过啊——老赵,你不知道林月白,她不能的,她如果知道这件事,她会死的……”姚今蓦然想到当年那个滂沱大雨中她冲进林月白和印津的家,那时候她看到林月白的眼神,她突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由分说推开赵俞,一面朝门口走一面喊道:“赵幸,快备车,我即刻要——”
一声闷哼,姚今不可置信地想要转身,可她的头不过偏了一偏,人便已昏倒在地,而赵俞的手臂还举在半空中,他发抖地看看自己刚刚打昏姚今的手,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她,门外的哑婢们一时惊慌失措也不敢进来,直到赵幸颠颠地跑过来,一见屋内情形,顿时大惊失色。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赵幸进了书房,慌忙招呼哑婢进来把姚今扶到椅子上,他见赵俞呆立一旁,急道:“赵大人,殿下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还是让肖龙过来——”
“不!不!”赵俞仿佛突然回过了神,慌张道:“不能告诉任何人,快把殿下抬到内屋,把屋子锁起来!”
听到“锁起来”三个人,赵幸吓得不轻,一下子退后两步,有些害怕地看着周围,对赵俞道:“赵大人,这、这是……”
赵俞见他的样子,一时也不知从何解释,摇摇牙道:“我不是要伤害殿下,只是眼下事情紧急,我是为了殿下的安危——你快让刘肖龙派可靠的人过来看住殿下的屋子,务必不能让殿下离开,我即刻去找相先生商量!”
“这这、我——”赵幸尚未明白过来,赵俞已经朝门外而去,临到门口转头又重重说了一句:“赵幸,绝对不能让殿下离开,否则不止是你人头不保,整个南国府都要出事的!”
赵幸点点头,不由得抹了一把额角上的冷汗,看了看敞开的门口那些不知所措的哑婢,赶紧命她们将姚今送进内室,亲手检查了每处门窗插销,这才慌里慌张去找刘肖龙去了。
而赵俞出了赵府便径直上马奔到王相家,然而才到王家门口,便听到门内一片哀哭之声,他叫了好几声门,一个婆子才抹着眼泪小跑出来,她识得赵俞,行了礼便带着哭腔道:“赵大人,我家夫人刚刚没了,大人刚刚也晕了过去,眼下里面乱作一团,您有事,烦劳还是改日再来吧。”
“赵夫人她……”赵俞看了一眼门内,沉默片刻,默默鞠了个躬道:“替我转告你家大人,节哀顺变,等府上事情忙定了,我再来吊唁。”
“是,奴婢一定转告。赵大人慢走。”
离开了王家,赵俞一下子有些迷茫,牵着马走到巷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此时他本应该回南国府,可他该如何面对府中的那些人呢?如果姚今此时醒了,他又该怎么面对她?赵俞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茫然过,即便是他从现代穿越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也能够坦然接受现实——可他刚刚为什么会那么冲动打晕了姚今?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是为了姚今的安危,还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赵俞竟然走到了金沙河边,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拴好马走到河滩上,看着流动的河面上一片斑驳星光,想起他们刚到彩云城的情形,想起在这里打捞密林石碑,想起放烟花的那个夜晚,过往种种如河水般在他脑中流淌着,这些记忆鲜活而深沉,似乎已经覆盖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记忆,小南国、小南国的一切,这些早已经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他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和破坏这个地方,哪怕是有一点点可能性,也不行。
夜色渐浓,周围越发宁静,湖面上的水声就越明显,赵俞并不觉得吵,他听着这水声心中却渐渐平稳下来,虽然恍恍惚惚仍旧不知该如何面对南国府的一切,却也不像刚出府时那般不知所措——至少他可以肯定一点,不让姚今去京城,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正当他独自对着湖面发呆的时候,王相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也是骑马而来,远远下了马,将马和赵俞的拴在一处,他便快步走到了赵俞身边。
“赵大人。”
赵俞一愣,见是他,讶异道:“相先生,你怎会在此处?你家中不是——”
王相的双目深陷,下巴上一片乌青胡渣,虽然面容憔悴神情哀痛,说话倒还算镇定:“家中一切此刻璇女在打理,她说我这几日没怎么休息,等丧仪上还需要我主事,便让我先歇一歇。”
“王夫人既已仙逝,还望相先生节哀顺变。”
“是,谢赵大人关心。”王相一揖回礼,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听家里下人说赵大人来过我家找我,是有何事吗?”
“没……没什么……”
“赵大人,刚刚王相已去过南国府,也见过刘肖龙和赵幸了。”
“什、什么?”赵俞一时心中有些莫名慌张,抬眼看了下王相,见他正诚恳地看着自己,赵俞不由自主地摇头,“没、没有什么!”
“赵、大、人!”
赵俞被王相喊得一惊,猛一转身却见不远处拴马的地方,赵升竟也来了,拉着缰绳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望向自己这边,赵升也惊惶地喊了一声:“哥哥!”
哥哥,哥哥……赵俞突然心乱如麻,许多往事突然一起涌上心头:少年时兄弟二人一起逃学被父亲罚打板子,赵升哭得杀猪一般,却怎么也不肯说是为了陪哥哥去捉蛐蛐;二十岁时赵升相中当时岭州城中一个从商富户的女儿,想要提亲父亲却不允,赵俞自己便假称长兄为父跑到女方门上提亲,谁知那女子的兄长识得赵家,便认为赵俞假冒家长是骗婚,一气之下将他一顿暴打,连同送来的聘礼一起轰了出门。晚间赵升看着眼角肿得老高的哥哥,气得发誓再不惦记那女子,然而兜兜转转一年后,赵俞还是说服了赵父,为赵升将那女子娶进了门,这才有了今日赵升家的河东狮。
这些记忆原本是属于那个真正的赵俞,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然而现在的赵俞早已分不清哪些记忆是他的、哪些是自己的。对他来说,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赵俞,早就合二为一,看着弟弟站在远处的样子,赵俞突然不再迷茫,他朝着一旁的王相深深一礼,大声道:
“相先生,不能让殿下去陵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