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公主和胡王议亲,李朝和胡族也即将联姻,便可一举结束长达百年西境骚乱的局面。这个消息随着胡族使臣进京入宫,一下子传遍了京城和整个李朝,也传到了周边各国。闽王后阳樱虽然气得在自己宫里很是发了一阵子火,但闽王和声细语一阵安慰之后,闽国还是送出了一箱东珠作为贺礼,还有一封闽王亲笔的国书,一并送往了陵京;密林国则更为直接,干脆用黄金铸造了一个硕大的牌匾,以上好红木为底,牌匾正面书“天作之合”四字;然而这些对李耀来说,却都比不过北魏一封薄薄的书信,当他展信看完之后立刻变了脸色,起身踱了几步,随即道:“召莫东陵。”
“魏帝要亲至陵京?”已是傍晚时分,匆匆进宫的莫东陵看完那封信之后,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陛下,此事太蹊跷了。”
“蹊跷的又岂止这事,”李耀习惯性地将手放在案上慢慢敲击着桌面:“你和南雁才来跟寡人说可将长公主远嫁,这胡族的国书就到了,寡人还未想好如何处理,人家的使臣都来了。现在似乎是嫁也得嫁,不嫁,那便是要开战。”
莫东陵听得心中一沉,赶忙跪下道:“胡王求亲一事,臣实在是不知情,想来淑贵妃居于深宫内苑,更不可能提前知晓此事!那胡族不过是一群草原上的蛮人,陛下若不欲应允这门亲事,大可拒绝于他,老臣和西关军也绝不会怕那群乌合之众犯我李朝西境!”
李耀没有说话,一时紫宸殿上一片静谧,唯有大殿上那座小水车发出细微的潺潺水声,声音虽小,却好像流到了人心底。不知不觉,莫东陵额角一滴汗落在了地板上,“啪嗒”一声,李耀这才开了口:
“天下巧合之事不在少数,莫卿不必紧张。”
“是、是!”莫东陵停顿了一下,还是道:“那这魏帝要来京之事,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他要来,理由是他要祝贺李朝和胡族联姻,可若是寡人不应允这门亲事,他还有什么来的理由?”
“那陛下的意思是……拒绝胡族?”
李耀未置可否地朝莫东陵一笑,意味深长地反问道:“莫卿,你觉得呢?”
……
三日后,因皇后孕中不便,淑贵妃便奉了皇帝旨意,代皇后到陵京城中的大慈安寺礼佛,祈求国运昌隆,万民安泰。既是贵妃出行,奉的又是皇帝的旨意,排场自然十分盛大,加之胡族使臣在京,为彰显李朝的繁华,祈福前一日下午,从宫门到大慈安寺门口,途经两坊四街,全都早早肃清了街道,禁军齐刷刷站了两排,铠甲和长枪之间是高高飘扬的彩旗,端然是又**又热闹。
“听说这位淑贵妃可不得了,做过前朝的贤妃,还做过女道士,道教没坚持住,还了俗,现在又改信佛了,嘿嘿!”
“找死了你,敢说宫里娘娘的坏话!小心听了去,砍你的脑袋!”
“这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些官家的夫人小姐,背后不也这么议论的,我婆娘给一个大户人家浆洗衣服,听说是朝廷里的人,也常回来跟我闲唠呢!”
“说也只得那些贵人家能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说多了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你怕死,你去那青巧坊里找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你那杀猪的老婆冲过来给你一刀宰了?”
“好端端的提那婆娘作甚!走走咱们别在这看贵妃了,看又看不真,看得到也是摸不到,今日不上工,下午也没事,不如去打二两老酒,再叫你婆娘烧点肉,上我家吃去!”
“好啊,打酒可得你请客!”
“好好好,走!”
听得两个汉子在一家茶肆门口这样一段闲聊,虽然言语有些粗鄙不堪,但说的却也是事实,本来高高兴兴的薛桓一下子耷拉了下来,要去给家中几个妹妹买些胭脂也失了兴致,在茶肆门口来回徘徊了两圈,抬头看看已是午时,他今日不当值,知道此时家中定然在等他回去用饭,心中默默叹了一声,正要朝家的方向走,后面却有人叫住了他。
“薛太——薛公子?好巧!”
薛桓一回头,见是卫南雁宫中的一个侍女,上次他去洛阳殿,那姑娘还好心为他指了方向,于是温和一笑,上前道:“这么巧,姑娘怎么在此?”
“主母让奴婢过来买些东西,”小姑娘吃力地提了提手里的篮子,笑道,“这里真热闹,刚在路边买了个刚出炉的糯米糕,真香,比主母上次赏的麒麟阁的,还要好吃几分呢。”
“新蒸出来的,自然味道好些。怎么不是让斯清姑娘出来买东西,却让你一个小姑娘出来,你可识得路?”
“斯清姐姐要在主母身边伺候,不得空!我本是不识路的,是跟主母扯谎说认识,这才让我出来的,薛公子,可别说破奴婢啊!”小姑娘笑得天真烂漫,一面说,一面朝前后看看,“说是这条街上有一家金氏胭脂店,出的胭脂特别好,主母让我买来着,可我怎么找不到呢……”
薛桓忙道:“我知道,就在前面巷道拐弯处,我也要给家中的妹妹们买些,我领你去吧。”
“那就谢谢薛公子啦,一会买完了,我领你去寺里可好?主母这会子大约正事已经了了,吃了斋饭要歇一阵,晚些才会回去。那寺里头好生无聊,薛公子去了,正好陪主母说说话呢。”
“这……恐怕于礼不合。”
“公子真是多礼!斯清姐姐说了,薛公子就和娘娘的亲哥哥没有两样的,咱们洛阳殿都晓得,不会对外说嘴的!公子一会儿正好帮奴婢选选胭脂呢,奴婢怕自己选的不好,回头到了主母跟前被怪罪,到时候公子做个好人帮着求求情呗?”
“这……”
“哎呀快些走吧公子,晚了主母可真要怪罪奴婢了!”
“那,那好吧。”
薛桓领着小侍女买了胭脂,又帮她提了手上的篮子,两人便一道去了大慈安寺。两人从后门进去,侍卫见了小侍女的手牌便没有多问,两人一路走到一间雅室前,斯清正在门口,见是薛桓十分意外:
“薛太医?”
薛桓还未来得及解释,门便吱呀一声开了,卫南雁亦是惊讶地看着薛桓,五分惊讶之外又带着三分轻松、两分高兴:“你来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