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溏缩回手,什么话没说,缓缓站起身,柯大海在旁边大声喊了一声:“起驾——”
淳园殿没有往日的热闹,在他一声尖锐的是声音中,帝驾拂袖而去。
百官一个个纷纷跪在地上,恭送女帝离开。
待帝驾不见踪影之后,个个围上去,追着司徒楠问:“司徒先生,陛下龙体可是有孕?”
司徒楠擦汗,道:“诸位大人,刚刚说了呀,陛下只是龙体虚弱,血脉耗损,脉象平稳,并非有孕啊。不过陛下体虚,该是要好好补补才是。”
“啊?原来陛下并未有孕?”
一群官员大失所望,竟然没有怀孕。
想起之前朝堂闹场一事,百官们顿时心虚不已,难怪陛下气成那样,原来是被人冤枉,才会气愤难当,如今想想,那日陛下没有当场让他们掉脑袋,实属万幸呀!
魏西溏从淳园殿离开,便直奔寝宫,一进入寝宫便瘫软在地,柯大海急忙关门,“陛下!”
“扶朕到过去躺下……”魏西溏抬头,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滚落,面颊上原本染了淡淡红色的脂粉,也随着她无意中拭擦额头的汗被蹭掉,露出一片惨白的肤色,“甄攀何在?”
“陛下,老奴已经让人去传甄大人了,他马上就来……”柯大海扶着她到了内殿,魏西溏顺势倒在床上,“陛下,老奴替你净面……”
柯大海把人扶的躺下,自己便去拿了温好的热毛巾,一点一点的拭擦魏西溏的脸:“陛下再忍忍,甄攀马上就到……”
魏西溏闭着眼,侧躺在床,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
“陛下……陛下……”柯大海听不到她回应,顿时魂飞魄散:“陛下……您可千万别吓老奴啊!”
魏西溏闭着眼,半响她突然伸手去扯头上的旒冕,柯大海一看她动了,便松了口气:“陛下……老奴来!老奴替陛下接下……”
他小心的解了下来,两手捧着放好,再过来看时,便发现女帝依旧是闭目不语,只是一手却在无意识的撕扯着头发,原本挽的好好的头发,如今早已被扯开。
魏西溏一头一脸的汗,柯大海急的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好这时外面响起了甄攀的声音:“臣甄攀,请见陛下。”
柯大海急忙奔出来,伸手就拉甄攀:“甄大人来的正好,快!”
甄攀赶紧跟着进去,结果就看到魏西溏蜷缩在龙床,满头满脸的汗珠往下滚,脸色白的比冬日的雪还要吓人,唇色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柯大海眼泪在眼眶打转:“今日是验脉的日子,陛下一早便让人给她上妆,撑了一早加一上午,这刚刚回来便撑不住了……”
甄攀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司徒楠倒是有长进,有几分眼色。”
柯大海“呃”了下:“甄大人莫不是认识验脉之人?”
甄攀看了他一眼:“那女科圣手当年是下官同门师弟,当年可没这般有眼色,如今涉及身家性命自然知道明哲保身了。”
君臣相争,为难的自然就是验脉之人。
好在司徒楠也看出女帝和百官争的是什么,他想活命,便不敢明言。
昨天晚膳后陛下喝下的药性发作,常理来说,司徒楠自然是验出陛下体虚的原因,他却没有明言,这便是他聪明的地方,果然经历多了,人也就聪明了。
甄攀召来宫中女医,摆了一套银针出来,隔着纱帘,一点一点的指点那女官在女帝身上扎针,以求减轻痛苦。
魏西溏有心里准备,毕竟甄攀拼死相求,就是为了不让她服用那药,全身都在疼,似乎也因她体虚的缘故,原本身体的无名之痛竟也跟着兴风作浪。
她痛的受不了的时候,三番想要再次服用之前的药丸,可到底忍了下来。
她怕服用了不打紧,若是破了如今好容易才得来的局面,只怕她会追悔莫及。
那种说不出的痛楚从四面八方袭来,只让她全身都在打颤,原来女子滑胎之痛这样让人难以承受。
她禁闭双眼,宫女小心的褪去她的朝服,准备施针。
甄攀坐在外面,闭着眼睛,问:“准备好了吗?”
女医应道:“准备好了。”
柯大海一脸揪心的站在内殿,还叫了两个宫女站在龙榻周围,时不时给陛下擦去额头的汗。
女医一边施针,一边小心的问:“陛下若是觉得痛……”
甄攀直接打断:“再如何痛,也比不上陛下身体之痛,你只管施针!”
陛下昨夜遭了罪,甚至未来得及休息就到了上朝时间,早上又是一通折腾,别说陛下女子之身,就算是个男人只怕也是受不了的。
女医不敢再问,便专心施针。
魏西溏整个人都陷在锦被当中,只露了穿着亵衣的后背任女医施针。
她紧紧的闭着眼,想要强迫自己忽略来自身体的疼痛,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竟然只有身体的痛。
她死死抓着床单,一刻都不曾松手过,全身一阵冷一阵热,让她几近昏厥。
疼到极致,恍恍惚惚间,似乎也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轻飘飘的,眼前一片漆黑,就连耳边柯大海原本压抑的哭声,都听不到了。
前方一点光晕,她不由自主的抬脚,朝着拿出光晕走去。
越近,那光亮处便越清晰。
前方似乎有山泉流淌的声音,再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瀑布的声响。
她一片茫然,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不过是穿了刚刚亵衣,她抬脚,直接迈过那个隔绝了光明的洞穴。
一座她从未见过的仙山,祥云环绕仙气缭绕,各种她从未见过的花草生机盎然的生长着,各种珍奇异兽安逸的玩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魏西溏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下身体,她发现身体似乎没有刚刚那样疼痛。
但是,这里是哪里?
她隐约听到某处有什么动静,她抬脚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走去。
绕过瀑布后,她发现在半山腰的位置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宫殿的规模以及样式,远超天禹皇宫,而在宫殿门口,站满了孪生小童,孪生小童们围着的中间,一灰一白两个人影正在进行殊死搏杀。
一个满头白发一身是血的老人,拖地的灰色长袍早已被破烂不堪,此时正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大口的吐出深红色的血,与之正好相反的,则是那个白袍纤尘不染,墨发垂地的年轻男子,宽大的袍袖下,一双没有半死血迹的手修长白净,脸上带了一丝浅笑,缓缓走到她面前,道:“师尊年岁已高,早已到了垂暮之年,何苦挡着徒子徒孙的道路,惹人心烦?”
他站立不动,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笑意浅浅,双臂一展,原本一片广袤平坦的平地上,瞬间呈现出千万道银丝纵横交错的阵图,他道:“此阵命特为师尊所布,名为诛师阵。今日起,本尊才是招摇山之主,诛师阵是本尊送给师尊的出师礼。师尊此行之前,可还有话要讲?”
那老人大口吐血,只狠狠的盯着她,嗓音嘶哑,用尽力气道:“……你……私动凡心……诛师灭祖……逆天而行……坏我招摇山的千百年古训……你……”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本尊要出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能阻得了本尊?人神共诛?若谁有这样的本事,便只管杀过来便吧,本尊等着,至于师尊,去你该去的地方去便是。”
言毕,他双臂一举,那万条银丝瞬间从平地飞跃而起,划过之物皆化为粉尘,刚刚还趴在地上的老人,瞬间化为无数血沫。
身死却余音犹在:“逆徒,你此生与凡尘无缘。若在山中便能几世无忧,一旦出山便是命数大变,必将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
老人一死,诛师阵瞬间被破。
白衣男子缓缓放下双臂,低语道:“诛师阵唯有你死才可破。”然后他缓缓转身,抬起双臂,道:“即日起,招摇山主便是本尊。”
魏西溏一看清他的面容,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相卿!
然后她发现这里的人似乎没人发现她的存在,满地都跪满了小童,唯有那一人站着中央。
魏西溏抬脚走了过去,哪怕走到他面前,他也是看不到。
相卿抬脚,缓缓朝着那座宫殿走去,迎面下来两个少年,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不管是少年还是那个小孩,面容都惊人的俊美。
“仙尊。”两个少年低头。
相卿脚步未停,口中道:“本尊三日后出山,你二人留在招摇山看守。”
“仙尊不带我们出去吗?”其中一个少年问。
相卿应道:“本尊的话没听到?”
少年冷着脸,突然伸手一指身后漂亮的奶娃娃,说:“那仙尊把巫隐带走,他在这里太烦人,吃果子还要人喂!”
奶娃娃伸手抱住少年的腿,奶声奶气的说:“会乖……”
少年一脸嫌弃的用脚踹了几下:“松开!松开!要不然本主要打你了!丑死了,本主长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跟你这么丑的东西在一块?松开!”
后面的少年黑着脸,转身跟着相卿上去,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吵架:“隐隐乖……”
“乖也没用!本主就是不喜欢丑的……松开松开……”
“吃的……”
“没有!死开!”
“饿了……”
魏西溏跟在后面,看了眼那个奶娃娃,原来那是巫隐幼时的模样,至于另外那个少年,她没见过,想来也是这招摇山的人吧。
她刚刚似乎看到了相卿为了出招摇山而杀师的场景,甚至连自己师傅的尸身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