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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向孙绍汇报扶南国情况的帅增忽然激零零打了个寒颤。孙绍关心的打量着他:“怎么了?不舒服?”

帅增强笑了一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疑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象有杀气似的。”

孙绍一愣,冲着站在身后的韩龙使了个眼色,韩龙转身出去吩咐了几声,时间不长又回到孙绍的身边,摇了摇头。孙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帅增尴尬的笑了笑:“大王,也许是我在扶南呆得太久了,疑神疑鬼的。”

“小心点不是坏事。”孙绍笑笑:“你继续说,那扶南王范蔓是个怎么样的人?”

帅增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范蔓原先是老王盘况的大将,跟着盘况征战多年,盘况死后,他又辅佐盘盘,不过他原先是盘况长子盘青的亲信,和盘盘不合,有人说盘盘之死就跟他有关。三年前,盘盘意外身亡,范蔓就自立为王。这几年南征北讨,接连攻击屈都昆、九稚、典逊等大小十余国,开地五六千里,是个极好战的君主。攻击曰南的战事源于林邑,但主要的推动者就是这位扶南王。”

“是吗?”孙绍笑了:“他有多少人马?”

“总数大概有五六万左右。”帅增谨慎的说道:“他的兵马聚散无常,常备的大军有五六万,但是战事一起,他会向那些小国征召人马,总数应该在十万上下。这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三百象兵,是他每战必捷的利器。”帅增顿了一下,露出担忧的神色:“大王,这些象兵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冲击力非常强悍,如果不做准备的话,伤亡将非常惊人。”

“象兵?我知道,建中在卢容城的时候就缴获过两头战象。不过,三百象兵,确实比较惊人。”孙绍看着帅增,目光中全是赞赏的眼光:“你的消息很及时,我倒是没有想到他有这么多象兵,仓促遇上,肯定要吃亏。”

“嘿嘿……臣的任务就是打探敌人的兵力部署,为大王运筹帷幄做准备啊。”帅增腼腆的笑了:“对了,扶南国陆上最强大的是象兵,而海上最强大的就是他们的水师。”

“他们的水师?”孙绍兴趣盎然的说道:“你好好说说,他们的水师和我们比较有什么长短。”

……扶南王范蔓今年六十多岁,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可是长得很健壮,一张黝黑的大方脸,两道浓眉,一双大眼,大鼻头,阔嘴巴,一部银须飘撒在胸前,看起来极是威猛。他上身斜披着一段锦,闪闪发光的锦衬得他富贵气十足,露出的右肩股肉虬结,泛着油光。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短短的黑发,凶恶的面容,两只大眼中精光四射,他是范蔓的外甥范旃,是范蔓手下最能打仗的一个将领,这次他刚刚从林邑国回来向范蔓汇报军情。

“越王的大军上半年就说要来征讨,可是他们自己乱得很,到现在也没看到半只船。”范旃不屑的拍着鼓鼓的肚皮:“他们倒是来了一个姓吕的将军,不过他太笨了,只带了一个月的军粮就到西卷城来了,区连把空城留给他,然后去袭击他的粮道,不过两个月他就自己崩溃了,又放弃了西卷,退到九真去了。”

“哦?”范蔓眼光一闪,直直的盯着范旃:“既然一切顺利,你回来干什么?”

范旃眼神中闪过一抹羞愧,他吭哧了两声:“阿舅,区连他们遇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连你都不能解决?”

“海盗。”

“海盗?”范蔓愣了一下,指节粗大的大手捏住了腰间的短剑,精光四射的眼睛在范旃的脸上一扫:“你是说,你们遇到了海盗?”

“是的。”范旃窘迫的连连点头:“两个月前,从涨海(即南海)东面来了一伙海盗,他们袭击了岘港,攻击了林邑国,区连损失惨重,向我求救。我便派了三只船去追捕……”

“追到了没有?”范蔓怒喝道,看了范旃一眼,又冷笑一声:“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追到了。”

“没……没追着。”范旃的黑脸有些发紫,他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伸手抹了一下卷发,又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那三艘船……一直没回来。”

刚被他气得转过身去的范蔓一听,猛的转过头瞪着范旃,过了好半天才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声里却没有一点可笑的意思,反而让范旃听得遍体生寒:“海盗没捕着,连船都没了?什么样的海盗这么厉害,连我扶南国的水师都打不赢他?”

“不……不知道。”范旃的嘴里象是堵了东西,含糊不清。范蔓又好气又好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范旃这个样子,当然了,范旃跟了他这么久,也是第一次打败仗,难怪他不好意思。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范蔓冷静下来,坐回玉石磨制成的王座上,平静的看着范旃。范旃轻轻的吐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后来派人扫荡了附近的几个岛,抓了不少海盗,可是很奇怪,抓获的这些海盗里,没有一个承认袭击过林邑国,在战利品中,我也确实没有找到林邑国的东西。我详细审问了那些海盗,他们也没有人见过那批海盗,但是他们提供了一个情况,说在靠近曰南郡的几个岛上原来有一些海盗,可是最近两个月他们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海打渔。”

“嗯,然后呢?”范蔓的眼神闪烁着,抚着胡须沉吟不语,凝神细听范旃的每一句话。

“后来,我就亲自赶到那几个岛去查看,我发现那几个岛上的海盗全被人杀了,海盗旗和船都不见了,只剩下百十具尸体,被埋在一个大坑里。埋得很仔细,如果不是看到几只野狗在附近转悠,我们可能都发现不了。”

“这恐怕不是海盗吧。”范蔓冷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到海盗杀人还埋的?一百多人全部被杀,一个漏网的都没有,这股来历不明的家伙还真是可怕。”

“正是,所以我不敢再追了,让区连小心防备,赶回来向大王汇报。”

“这伙人会不会是朱崖的水师?”范蔓沉思了好久,突然问道:“越国一直在叫着要报仇,会不会是他们的水师来报复的?”

“不太可能。”范旃摇摇头:“如果是越国的水师,他们为什么要扮成海盗?而且我一直在注意朱崖的水师,朱崖水师的战船的旗帜那些海盗都很熟悉,他们只要出现在林邑,那些海盗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那会不会是越王的水师?”范蔓担心的说道:“我听说他的水师也很厉害。”

“更不可能了。”范旃哑然失笑:“越王如果来了,他还会这么客气?肯定直接杀上曰南郡,砍了区连那老东西的首级了,怎么可能容他再次夺回西卷城。而且我听越国的商人说过,他的水师一出动,动静极大,根本不可能瞒过我们的耳目。”

范蔓沉吟不语。说实在的,他也不相信越王真会为了几个商人来和他打仗。越王派了使者来过,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是他根本不相信使者的话。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些谎话、大话。不要说杀几个商人,就算是杀了汉人的官儿又能怎么样?他们大不了派几个人来质问一下,只要说几句好话,送点贡礼,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汉人的皇帝离这儿太远了,他们根本顾不着这里,据说这些年汉人又在忙着自己杀自己,死了无数的人,更不可能有时间顾及这里了,要不然的话,区连那么一个没用的东西敢称王?

范蔓虽然没去过汉朝,可是他对汉朝却不是一无所知,他从那些逃难到九真、曰南的汉人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汉朝的情况,也从络绎不绝的商人口中了解汉朝的情况,他知道汉朝早已不是那个强大的汉朝,根本不值得惧怕。他们汉人最擅长的就是自相残杀,那个曾经杀到交址的伏波将军最后就死得很惨,而现在的越王和吴王虽然是叔侄,但他们却是生死仇人。

越王不会真的来和他交战的。

范蔓相信了范旃的话,他非常不高兴,自己征服这么多的国家,建立了庞大的王国,也征服了辽阔的海疆,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怎么能容忍几个海盗胡作非为?海盗是可以存在的,但是必须在他的管辖之下,听他的话,他让他们活,他们才能活,他让他们死,那他们就必须死。

“你还要多少人马,才能剿灭那些海盗?”

范旃其实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但是他还是思索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稳重:“二十艘战船,二十艘给养船,一个月时间,我一定能将那些不听话的海盗的脑袋砍下来。”

“不要掉以轻心。”范蔓面无表情的瞪了范旃一眼:“能将一百多海盗悄无声息的杀掉,又在你的眼皮底下袭击岘港,这些人绝不是庸手,也许是惯盗,你要小心应付。我给你三十艘战船,三十艘给养船,三个月的时间,你在新年以前将这些海盗捆到我的面前就行。”

“是。”范旃大喜,立即跪在范蔓的面前,亲吻了范蔓的鞋子。三十艘战船就意味着三千勇士,再加上他手下的三千多人,他现在有近七千人的武力,是范蔓手下实力最强的一个了,就连范蔓的几个儿子都不如他。他从中感受到了极大的信任和爱护。

“去教训那帮不识好歹的海盗吧。”范蔓俯下身,亲吻了范旃的额头,“湿婆神会保佑你顺利。”

……崔谦光着脚板踩在结实的甲板上,俯视着诚惶诚恐的跪倒在他面前的夷商,掂了掂手里的罗马金币,骂了一句:“这个扶南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坐地起价,只从他的地面上走一下,价格就翻了一番?敢挡我越国的财路,我看他真是活腻味了。”他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夷商:“你真是大秦的人?”

“是,是,我真是大秦的商人。”那个高鼻子的夷商汗如雨下,趴下甲板上连连叩头,让崔谦非常担心他的鼻子会先磕到甲板。

“你先起来。”崔谦将金币扔到他的面前:“这个……你收好。”

“不,不,不。”夷商吓得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的金币:“这些……这些都给你,都给你,只求你饶……饶我的命!”

他的汉话本来就说得不好,慢慢说的时候,勉强还能听清楚,这一紧张,崔谦就一句也听不懂了。不过看他那样子,崔谦也知道他是在用钱买命了。毕竟崔谦在做将军之前也是做海盗出身的,这种事情没少做。

“嘿嘿嘿……”崔谦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些金币:“你起来,老子不收你的钱,你把钱收好,到朱崖去交易吧。”崔谦挥挥手,示意那个夷商起来,夷人转着两只灰眼珠子,惊恐不已的看着崔谦等人,等他发现崔谦等人虽然长得凶恶,但是表情却和常见的海盗大有区别的时候,他才慢慢相信了通译的话,这些人虽然象海盗,但是他们不是海盗。

“去朱崖吧,等你回来的时候,这里就不会有海盗了。”崔谦哈哈一笑,转身进了舱。

“谢……谢,谢谢!”夷商感激不尽,也没有敢捡撒落在地上的金币,提起长袍,匆匆的走了。一上船,他就扯起风帆,飞一般的跑了。

崔艳看着甲板上的金币,苦笑着摇摇头,一个个的捡起来,跟着进了舱:“将军,那夷商走了,这些钱怎么办?”

崔谦瞟了他一眼:“给兄弟们分了。让他们好好休息,晚上再到岘港去一趟。”

崔艳眉开眼笑,抛弄着手里的金币,又有些不解的说道:“两个月前刚去过岘港,怎么又去岘港?”

“去搞点粮食,补充点淡水,然后我们向南去。”崔谦伏在海图上,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个狗屁的扶南王居然敢称霸南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水师。”

“向南,向南到哪里?”

“你是不是在朱崖呆傻了?”崔谦有些不耐烦的喝了一声:“我们现在是海盗,海盗能去哪里?哪里可以抢,我们就去哪里,罗罗嗦嗦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崔艳吓了一跳,手里的金币掉下一个,他也不敢去捡,转身就出了舱。金币在甲板上一种滚过去,发出“嘎嘎”的声音,一直滚到崔谦的脚下。崔谦弯下腰,捡起那枚金币,端详着上面的头像,嘴一咧:“嘿嘿,既然大王这么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不把这狗屁扶南国搅个底朝天,我还叫什么催命签?要做海盗,除了大王,还有谁比我更在行?”他仰起头,看着外面万顷碧波的大海,感慨的叹了一声:“老子憋了几年,终于要出海了,不好好的闹一场,这几年的渔夫岂不是白当了?”

深夜,岘港平静安谧,两个月前被袭击时打破的船已经被清理干净,尸体也被拖走了,血迹早就被海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上百艘商船停靠在港湾里,点点灯火在漆黑的夜里象星星一般闪烁着。两个林邑国士卒抱着手中的长矛,看着半山坡上灯火通明的戍堡中传出的歌舞声,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声。自从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海盗袭击之后,岘港下达了戒严的禁令,任何人不准怠慢,可是这些禁令只对普通的将士生效,对林邑国的太子区良是不起作用的。

自从前太子区楚死在曰南之后,区良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也就成了林邑国除了国王区连之外最有权势的人。他奉命看守岘港,其实是借机来勒索商人的,给他送好处的便是良民,不给送好处的便是海盗的探子,这港湾里扣留的百十艘中有一半是交不起巨额的贿赂而被扣留的。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越国的商人。

越国的商人原本是最受欢迎的商人,他们不仅货物精美,价格公道,而且为人和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把这些林邑国的士卒当外人,他们说,林邑国原本和他们一样是大汉的人,大家说一样的话,穿一样的衣,虽然现在林邑立国,不再是大汉的林邑县了,可是他们还是愿意把这些士卒当成自己人,以比较低的价格出售货物。可是自从年头有几个商人在扶南国被杀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林邑国下令对越国商人课以重税,而且态度也明显变得很差,越国商人对林邑国的士卒也不再那么和善了,他们如果可能的话,尽量避免在岘港停留,实在不行,也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林邑国的士卒们从他们沉默的眼神中看出了愤怒,他们总觉得这些商人不会善罢干休的。

很快,传来了越王派出使者质问扶南王的消息,接着又传来了外交破裂,越王要发兵征讨扶南国的传言。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林邑国的士卒觉得可笑,就连越国的商人都有些丧气。他们对扶南国的情况是了解的,对越国的情况也清楚,扶南国的兵力至少是越国的三倍以上,越国怎么可能是扶南国的对手?越王和以前的大汉朝庭一样,只是嘴上说说,照顾一下面子而已,他不会真的就为了几个商人的死和扶南国开战的。

历朝历代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商人们并不怨恨越王,越王已经对他们很好了,越国的商人地位之高是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他们愿意和越王着想——越王也不是不想为他们报仇,是越国的国力不足。再说了,他们自己也不觉得死几个人就值得两国开战,真要是开战了,他们反而担心这会成为朝庭增加税收的借口。

看着原本笑容最多的越国商人变得曰渐消沉,林邑国的士卒们只能表示同情,他们位卑言轻,这样的国家大事临不到他们评论。再说了,能跟在长官后面敲诈一下富裕的越国商人也不错,以前他们虽然也能让利,可是毕竟不如抢来的便宜。

“哗哗”的水声永不疲倦的响着,两个林邑国的士卒抽了抽鼻子,坐在码头上,将两只脚放在水里划动着。夜晚的海水很凉,能让人一下子精神起来,驱走浓重的睡意。

“唉,今天又捞到什么好东西没有?”长了一双三角眼的士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同伴。同伴没有回答他,身边静悄悄的,除了海浪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不满的扭过头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原本应该有同伴的地方空无一人。他愣了一下,刚要起身,忽然脚脖子一紧,水中传来一股力量,硬生生的将他拖了下去。

海妖?他吓得寒毛倒竖,举起长矛就向水中刺去。长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向下拽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拖到了水里,又涩又咸的海水涌进了他的嘴里,灌进了他的肺里,不过他很快就感觉不到了。一柄锋利的短刀从他的脖子上划过,结束了他的痛苦。

在意识消散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两个人爬上了岸,手中持着原本属于他和他的同伴的长矛,而他的同伴就在他的身边,惊恐万丈的脸近在咫尺。

片刻之后,那两个站岗的士卒一般轻声抱怨着,一边向值勤的小屋走去。走到门口时,小屋打开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士卒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这两个家伙,每次上岗都来要迟一会,可是下岗却早得很,你以为老子好说话,就凭白占老子便宜?”

那两个士卒也不吭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一个进了屋,一个却突然回过身,从背后捂住了他那张一直不停的嘴,紧跟着一柄短刀划过他的脖子,鲜血泉涌,所有的力气瞬间流失,他软软的转了一个圈,倒在了地上,瞪得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两个刚下值的同伴将还在屋里没起身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割断了脖子。

很快,护港的铁索被人拉起,十艘战船冲破了黑暗,飞快的越过铁索,进入港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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