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接受了她的帮助。
他们在深山老林里的山洞呆了三天,等她的父亲派人来找她。
期间他们都是靠她摘野果度过的。
她并不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没毒,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她尝过之后确认没事才拿回来给他。
她的运气很好,没有采到什么毒果。
没过多久他父亲就派人找到了他们,他在城主府招待了他,他才知道原来江嫣然是城主的女儿。
这是初识的事,后来他和江嫣然的交集并不多,他有自己的事,也不想连累她。
每个人背地里都说他是天煞孤星,不祥之人,克死母亲,他身边的人也因他惨死。
他一度也这么以为,所以企图杀死自己,可后来他明白,那些饕餮并不会因为他的死而停止。
因为离开王府途中遭遇到的种种血腥让宋颂明白,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改变现状。
不然……那些人终是不死不休。
他也绝不能让爱他的人失望。
江嫣然来过京城几次,每次找他他态度都很冷淡,实在不想因为他而让这个善良的女孩受伤,可她还是没有躲过灾祸。
六七年前……
宋颂仍记得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如何变成暗淡无光,透着草木皆兵的恐惧和警惕,害怕和绝望,她伤痕累累,显然此前遭受了累累恶行。
他后来抓到了那群人,也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这并不能挽回得了什么。
“王爷,您别自责了……”江俞看到他紧皱着眉头,眼底凝起一片疼痛就知道他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或许他看着好端端的女儿变成这样也怪过他,可……其实嫣然出那样的事也不是他想的。
宋颂盯着江嫣然,陷入沉思。
当时……要是他多点耐心解释,而不是那么冷漠对她,或许她就不会哭着跑出去,或许就不会碰到那群人渣……
是他,让她赴慈宁寺的约。他该负责。
此前江嫣然好几次主动说想做他的新娘,可宋颂都没有一次放在心上过。
他的新娘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她。
他已然欠她,不想再欠了。
她的身份完全能成为他的王妃。
可,他不许。
成为颂王妃,意味着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众矢之的,他怎么能那般自私。
且,他希望坐上颂王妃之位的那个人,是在他羽翼丰满,能护之周全后的心爱之人。
此生只有一人可配,他在等着那个人。
可自江嫣然出事后宋颂就提出想娶她做王妃,他知道这是江嫣然唯一的愿望。
但是没想到的是,江嫣然拒绝了。
他想不出理由,只能作罢。
江嫣然回到了宣城,闭门不出,性情大改,胃口大增,很快体重暴涨,变成如今这副蠢笨纯真,易怒易躁的模样。
或许六七年前她遭遇的侵犯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莫名其妙中的毒却成了导火索。
这毒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我们都以为嫣然好像忘记了那件事,然后变得越来好吃,整天笑脸迎人,看起来很开心,谁知道……”江俞叹了口气,眼中尽是颓丧和疲惫,被一层深深的自责覆盖着。
若不是因为她莫名其妙总是忘记一些事,他都还以为女儿身体健康,吃嘛嘛香呢!
唉,他这个父亲做得太不称职了。
都怪他这些年太不关注女儿了。
不然怎么会连她中毒都察觉不出来,甚至当医神诊断出她只有一两年的寿命时才跟当头一棒一般,不敢置信,不能接受。
他可怜的女儿啊!
他不该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趁王爷来之前替她找个如意郎君,想让王爷知道他们父女没什么可图的,可却因此,他亲手将女儿推入地狱啊!
这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俞老泪纵横,摸着女儿鼓成气的手,垂着脑袋,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大夫看过好几回,均是摇头叹息,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宋颂抿唇不语,招亲会上他之所以知道江嫣然不可能出现是因为明白她的心思,江嫣然嚷了十年非他不嫁,不可能短短几天就放弃,他怎么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医神大人所说的来自他国的毒药,可还有其他线索?”他国的毒药怎么会流入城主府?宋颂之前也调查过,但是毒药的来源尚未清楚,而城主府有可能接触到毒药的人都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江嫣然的毒仍然在加重。
显然一开始剂量并不重,难以察觉,等意识到江嫣然的变化时,已经被下毒至深。
“唉,府里上上下下能换的都换了……还是找不出。”
明明知道就在府里,可还是无能为力!
江俞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妻子去的早,早年他因失去爱妻而郁郁寡欢,根本顾不上女儿,等到走出悲痛时仕途上又有了起色,他开始忙于政要,又忽视了女儿。
他原本以为女儿一直都这么乖巧,却很久才知道,不是她天生乖巧,而是没有可以撒娇依赖说心里话的人!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女儿想嫁给王爷就是想体验为人妻为人母,于是自作主张给她招亲,却不想,她并不是想为人妻为人母,享受家庭的幸福,而只是想嫁给王爷这个人而已!
他可以不支持,但也不应该阻止。
唉……
江俞现在很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他愧对死去的妻子啊!
“几天前嫣然身体情况还是很好的,也很少昏迷。”他想到。
“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或者特殊的事?”宋颂问。
“特殊……”江俞努力回忆,“说到特殊,倒有一件事,就是我几天前和嫣然提过一句,说王爷会路过宣城,可能会落宿城主府一晚,届时有客人,让她好好呆在房间里,不要冲撞客人,白日让雨荷代替她招待就好。”江嫣然自然听不懂这些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她只知道宋颂来了,而爹爹要把她关起来,所以情绪一下子变了。
宋颂眸色深了几分。
又和他有关。
“这个夏雨荷和嫣然的关系很好吗?”他想起之前夏雨荷跟着江俞出去时三步一回头看他的眼神,他并不陌生。
夏雨荷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每次江嫣然来京城都会带着她,但因为他不喜欢不相干的无关紧要之人进入王府,所以并没有放她进来。
他给江嫣然送行时见过她几次,那时并不上心,没有仔细看,也不知道她是何模样,只知一双眼睛乱瞄,看他颇为热切,着实有些贼眉鼠眼,让人喜欢不起来。(官方辟谣:明明是爱慕的眼神!)
爱慕的,炙热的,直白的,毫不隐晦。
“雨荷是嫣然十二岁那年在奴隶市场买下来的,当时这孩子只有七八岁,瘦的皮包骨,嫣然平日就喜欢逛奴隶市场,买些合眼缘之人放了,说是为了……”给王爷积德祈福,希望他早日不受病魔缠身。
江俞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王爷陷入和他一样的自责,这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是福是祸,都是女儿自己一厢情愿。
“嫣然不能常出府,而江某的身份又不得不经常让嫣然见见大家,联络感情,辟谣,同时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江某的女儿害了如此病症,于是便出此下策,让雨荷代替嫣然出席一些雅集,没想到雨荷这孩子倒是知书达理,懂事乖巧,雅集上她面面俱到,给江某人长了不少面子。”江俞想到夏雨荷,脸上也多了几分温柔。
见他如此,宋颂眼底划过一道讥讽。
恐怕,他还以为夏雨荷是个好的呢,不过……
他或许很快就知道自己信错人了。宋颂可不愿这么快戳破他的美梦。
两人陷入沉默中,这时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以及低声抽泣的声音。
听起来好不凄惨。
“外面是谁?”江大人厉声问。
他整被女儿的突然昏迷烦躁着呢,这会儿府里还不安生,真是要气死他。
“大……大人……奴婢……”抽抽噎噎的声音,是夏雨荷的。
江俞看了宋颂一样,有些为难,“王爷……”
他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眼下看见这个女人就烦。
“雨荷,你不去侍奉客人怎在这?”江俞见她水雾朦胧的眸子蓄满了泪水,在看见他的时候眉睫颤了颤,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惊慌失措,自责愧疚,她侧过头不让他看到这副狼狈模样,偷偷抹了抹泪,然后才软软一笑,笑得难看,却又如同雨中坚强的花儿,明艳动人。
江俞吞了吞口水,心中的怜惜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那点被打扰的烦躁也消失殆尽。
“雨荷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忍不住关心道。
想起她昔日解语花般的种种,他对她哪舍得半点责备。
“大……大人……奴婢……奴婢不该……奴婢知错……”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带着隐瞒,哭的梨花带雨。
夏雨荷几乎站都站不稳,姿态羸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般,双眼含泪,委屈自责,又佯装坚强,十分楚楚可怜,看得他于心不忍。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想过去扶她,可又想到屋里王爷还在,便压制住了这份冲动。
“大……大人奴婢没事……”她有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默默吞苦水的样子,像极了死去的妻子,他才发现夏雨荷衣衫有些凌乱,好似被人……
再细细品她躲闪,愧疚自责,惊恐的表情,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你……雨荷,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谁这么大胆,敢在他的府里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无耻之事!
夏雨荷羞涩又自我厌弃地回避,显然不想回忆那些恶心的片段。
“大人,雨荷对不起你,雨荷该死,雨荷实在无颜苟活于世,雨荷……”她哭着说完,眼神里尽是置生死度外的决然,这时,宋颂从屋内走了出来,如旁观者般冷淡地看着他们。
谁也看不见夏雨荷眼底快速划过的欣喜,只见她突然朝门口直直撞去,原以为王爷会拦下她,却没想到他置若罔闻。
“雨荷!”江俞吓得眼睛都瞪出来了,脸色苍白。
夏雨荷见宋颂没有动,愣了一下,听到江俞的声音咬咬牙还是撞了上去。
“砰……”身子如同坠落的鸟儿,猝然倒下,额头上满是红,很是刺眼。
“大人……雨荷对不起你……雨荷不干净了……雨荷只能以死谢罪,不愿大人为难……”说着她便要晕死过去,江俞抱着她,替她擦脸上的血,这样子的她显得凄美,让他又想起昔日她的温柔体贴,一时间心疼的都快溢出水来。
“雨荷,到底是谁这般对你,你同我说,我定然追查下去,绝不姑息!”他一边叫大夫,夏雨荷却凄然地倒在他的怀里,阻止了他。
眼神则暗暗扫过宋颂,见对方没有在看自己,不由得心生黯然。
“大人……都怪雨荷,是雨荷长得太美,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之人,祸国殃民,以前府里有人偷偷说出事的应该是雨荷,雨荷也无怨无悔,因为看着小姐这样,雨荷更心疼,雨荷情愿遭受这一切的是我,若不是小姐为我去慈宁寺祈愿,也不会……”
“雨荷,这不是你的错……”江俞有些为难。
是啊,这些又是谁的错呢?都是命啊,嫣然这孩子命苦,她违抗不了的命运啊。
江俞没想到这个孩子承受这么多,平日她体贴温柔知心,没想到心中竟然这么苦。
多好的孩子啊,唉。
江俞不是不知道府里那些人背后怎么看她,怎么说她,他也小惩大诫了,遣散了不少家丁,可没想到伤害还是犯下的,抹不掉。
“肯定是我,小姐从奴隶市场将我买下,待我极好,她就是我的主人,可是我又为她做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大人您不要再安慰我了,我知道我的存在就是错误,我生的美,我是祸水,我让大人为难了,我就该藏得好好的,不让别人看见,不然也不会生了歹心,……偏偏……偏偏雨荷身份低微,无力反抗……可雨荷心里委屈,雨荷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大人……也对不起王爷……”她说着看向宋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