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知道沈芳说这话也是外强中干,她最终害怕的还是自己变心,但总是这样挂明目张胆地挂在嘴边的提醒,也很让人生厌。
他们来到了北京医院,他们的车刚进了大门口,立刻就有一个穿军装的人前来说话:“请问,是三源彭县长的车吗?”
老顾连忙说道:“是,我们是。”
“我给你们带路。”说着,那个人就上了车,跟彭长宜握手后,就开始指挥老顾左拐右拐地来到了医院后面住院部的一个停车场。
彭长宜这才想起,许多国家领导人都在这个医院走完最后生命历程的,其中,就有敬爱的周总理。
那个军人把他们带到了病房,彭长宜发现,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特需病房,条件自然不是三源特需病房所能比拟的,不说那些硬件设施,就从医护人员那专业素质和整个病区透出的那种氛围中,你就能感到这里住着的都是高级干部。
彭长宜手里捧着部长给的两个紫红『色』的锦盒,跟在这个人的身后。那个人推开一扇门,请彭长宜进去。彭长宜进来后,看见郄老正半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旁边有个护士在给他念报纸,护士见来了客人,连忙站起身,微笑着跟彭长宜说道:“首长好。”
彭长宜向她点头致意。
护士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彭长宜连忙走到床前,伸出手握住了郄老的手,握住老人手的那一刻,彭长宜感到老人的手有些骨瘦如柴的感觉,尽管脸『色』不像得了什么大病的样子,但比春天去三源时明显的消瘦和苍老。
彭长宜说道:“郄老啊,您这是怎么了?就是想让我来看您也没必要住进医院啊?您吱一声我就来了。”
郄老慢慢地坐了起来,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彭啊,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我的开心果了,早知道见到你我这么开心,早就叫你来了。”
彭长宜不高兴了,说道:“什么叫早知道?难道您春天见我不高兴吗?”
郄老的语气沉了沉,说道:“高兴,高兴啊。”
彭长宜坐下,说道:“这不结了?郄老啊,我看您气『色』和精神都很好,如果没有大碍,别在医院呆着了,跟我回三源,呼吸新鲜空气,让大李和二丫给您打菜疙瘩吃。”
“唉,还真想吃了,还有大李铁匠铺对面的烧饼裹肉。”老人说完,咳嗽了几声。
彭长宜赶紧给他端过杯子,他喝了一口水,说道:“彭,你们三源形势怎么样?”
彭长宜故意避重就轻地说道:“博物馆马上就要进入后期装修阶段,冬天布展,春天就可以对外开放,我想,到开展的时候,请您去剪彩,红『色』旅游工作整体进展顺利,最近,我把我秘书弄到旅游局去了,是副局长,他本身就是学旅游的,旅游局的班子一直不得力,今年又这么多工作,据他们说,今年的工作量相当于他们过去十年的总和。”
郄老认真地听着,说道:“是啊,如果不干事,躺在功劳簿上享福,别说十年,还得相当于二十年呢。”
彭长宜明显听出了郄老的弦外之音,就说道:“是啊,您说得太对了。另外,为了给明年的工作打基础,我们今年修路工程不少,乡乡都有动作。今年的工作量的确很大,冷不丁一下子忙起来了,好多基础干部甚至县里的领导都有些适应。”
郄老说道:“适应不了也得适应,不换思想就换人,别客气。”
“呵呵,您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跟大伙儿说的,我说我在三源肯定不会干一辈子,我走的时候,三源的一草一木我都带不走,博物馆、公路,哪样也带不走,但是,你们却可以享用到这些实惠,你们的子子孙孙可以享用到,你们比我更没有理由不干。呵呵,我向来说话比较糙,不大会做循循善诱的政治思想工作,要么不说,要说就一步到位,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大家觉得我说话实在,直接,所以,大都时候还是能听进去的。”彭长宜谦虚地说道。
郄老说:“往往实在的话比那些官话、套话更能打动人心。彭啊,千万别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几天啊,不瞒你说,我也在时常反思,反思我到底对三源都做了什么?是帮了倒忙还是助纣为虐了?是帮坏人作恶还是我本身就是恶人?”
彭长宜一惊,他没有想到老人会说这样的话,就赶忙说道:“郄老,您当然是为三源人民做了许多有益的事,这些,三源人民心里都清楚……”
郄老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彭,你刚才一进门时那话说得对,我的确没有大病,之所以躲到医院来,一来是清静,有利于我在这里自省,一来也是躲避那些登门求我说情的人。你刚才提到了大李和二丫,我最近也常常在想这两个人,想我师傅,若论高尚,我感觉我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师傅明明知道我在北京,但就是不来找我,甚至嘱咐他的后人也不来找我,我现在就想,师傅才是明白人。他表面上是怨我,实际也是看透了好多事。大李和二丫肯定也想到这一层,即便我去三源他们都不『露』面,不肯为儿子的事来找我,通过邬友福和葛氏兄弟的教训来看,他们真是太明智了,做得太对了。我自认为比大李和丫丫有学问有水平,有些事却不如他们明白,而最为明白的还是我那死去的师傅……”
老人闭了一下眼睛,稍微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常常在想『主席』的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彭长宜此刻感到,老人似乎有很深的痛楚和自责。
郄允才又说:“我记得前两年老窦就说过我,他说在三源这个问题上,我管得太多了。当时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服气,还说他为三源贡献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