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羊入虎口,经由一番屠戮。
过后,贾琏驻刀再等了片刻,不见还有人从后门进来,才稍稍平复了浑身气息,冷笑一声。
若是敌方在外面只顾张弩放冷箭,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被困死,不过有人不知死活进来动刀,那就是天赐的机会了。
不做犹豫,贾琏解开身上官袍,俯身去扒地上的甲胄。
因无人在旁辅助,贾琏只粗略的将甲片挂在身上,配了前后护心镜,有稍稍护身的作用就作罢。
“大人……”
那内务府官员听到动静,在暗中战战兢兢的摸索着近前来。
“少卿大人!外面是敌还是友?”
“你这厮放的什么狗屁废话!”
贾琏瞪起个眼,暗道晦气,几乎想一脚将这干废物踹开。
再望了望脚边官袍,贾琏想了想,复又捡起套在身上,免得出去后被人不辨认敌友。
那内务府官员被骂了一顿,不敢还嘴,只管应声附和。
一人一匕首,不到一刻钟就格杀了一伍披甲士卒,传出去谁敢相信?
今夜怪诞之事太多,那内务府官员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已经是畏缩到了极点,再见了贾琏动作,瞳孔剧烈一震,复是朝前来说话。
“大人如何就要走?不如固守在此处,等到朝中、官府闻声支援而来,外面此些歹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矣!”
“固守?”贾琏冷哼道:“不过是坐以待毙!”
谁人来的胆子,在石头城里张弩披甲!何况这地方还离着旧宫御驾下榻处不远,此和造反有什么两样?!
贾琏既然被那太官署令赚过来,见到了如此阵仗,就是再不做他想。
援兵怕是盼着来不成了,对方准备的如此齐全,哪里会没有顾及到朝廷支援。
只能自救!
贾琏抬眼清点了一下屋内的人数,除他之外,还活着四人,被牵扯进来的内务府官员不提,余下的都是仍在发怔的太官属、廪牺署吏员、差役。
“本官是必定要冲出此地,你们有不愿死的,身上重物抛下,尽管轻装随我来,等出了此处庭院,各朝一方遁逃,只是莫往旧宫那边窜去寻死。”
屋内,一时间只有贾琏的沉声话语。
还活着的四人神情个个因此紧绷。
虽说被莫名其妙骗来此处挨冷箭,但贾琏倒也不至于因此迁怒他们,眼下是尽量搭救一二。
说罢,贾琏紧了紧衣袍,短刃收入靴中,背了军刀,便往后门处来。
正屋外,庭院中一处矮树下,那太官署令正朝着屋内张望,眼中的疑惑挥之不去——他亲眼见着烛台一盏盏熄灭,屋内化作寂静。
如今正屋内是什么情况?
正犹豫间,身旁声响齐动,两伍持弩士卒离开了此处,又有人慌慌张张过来向太官属令禀告。
“后巷内有人出逃!”
那还了得!
……
后门外面出乎意料的没人阻拦,贾琏翻越矮墙,落入一处死寂的巷道中。
这情况极为不对劲了,四周竟然连一声看门的犬吠都没有听到。
有三人跟着贾琏出来,撒腿走了,各自寻地隐蔽,还有一人留在庭院内没敢出来,企图苟活。
各安天命罢了。
贾琏伏低身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沿着墙角处迅速奔走。
刚行了不过十余步,就听到巷口出传来一声惨叫,霎时沉没。
也不知是谁倒霉最先挨了刀。
贾琏没有细想,脚步也没停下,依旧是埋头狂奔,朝向旧宫方向。
是了,他让其余人朝外逃命,他自个却偏偏要奔向旧宫。
已是可以预见的,敌方要防备埋伏之人往旧宫出逃,前路必定是要难行许多。
但贾琏却是不回不行,他自问近来未有得罪什么人——王仁除外,他哪来的这般本事。
没理由今夜敌方这么大张旗鼓,犯下要命的勾当,是专对他而来……
贾琏闷声转走,只片刻间,便听到旁边小巷中传来了密集的跑动声,震得地面走在作响。
果然是有如此多的人手!
贾琏身形一顿,停了下来,再往前出了巷口,在空旷地带他怕是双拳难敌四手,要被围杀至死。
那便是此处了!
贾琏系了袖子,紧了衣裳,一手抽出刀刃,一手扒在墙边,几个踏步间,竟是主动翻身过了墙,落入疾行的一群士卒当中。
“一干倒鼠反贼!也敢来追杀洒家!”
黑灯瞎火的,附近的士卒哗声大作,谁能料到突兀被贾琏跃至身前。
夜中,一人正要拔刀,贾琏耳朵动了动,猛然窜出,再不打招呼,提刀下撩,先破了甲片缝隙,再是反手一刀划进去,将他开膛破了腹,随后向前送步,刀刃抽出染血,好似毒蛇出洞般,将第二人一刀穿喉,贾琏顺手摘了他的头盔,朝背后一甩砸到一人,复提刀踏步跟上。
巷道内狭小,等闲人施展不开,只贾琏一人,赫然就如此堵塞了左近。
正厮杀间,一人攀上围墙占据位置,提刀跃下,由上至下直奔贾琏而来。
贾琏正好放倒了一人,扔开卷刃了的腰刀,换了新的在手,耳中闻声再是一动,轻步跃起,当先将跳落的那人扯了裤脚落地,再从后颈处补上一刀,教他没了生息。
小巷内自始至终,只有身边三四人能到了贾琏跟前,贾琏只管砍杀,不过片刻之间,脚边竟然连占地的位置都没有,都被尸骸铺满了。
追杀而来的士卒见状,终于是胆寒,不顾后面之人如何催促,都是缓缓暂退入黑暗之中。
空中,一声号箭即时冲入夜幕上,响彻一方。
贾琏听得动静,心中阴霾更盛了一份,也不在这久留,免得再被人合围了。
踏着尸骸,贾琏一步跃回原本位置,再是循声奔走。
敌方一阵调兵遣将,此时都追不上贾琏,后面还能拿什么来追。
廪牺署本来就挨着旧宫,贾琏一路疾走,再有不多时,便已经是望见了灯火光明的宫门。
“来的是什么人!”
正打盹的宫门值守士卒,见了贾琏抵来顿时是一惊,若不是看着眼熟,几乎就要发话拿下。
贾琏身上官袍歪歪扭扭,残破处露出甲片,浑身上下好似是从血海里浸染而出一般。
贾琏近前来,扔了刀刃。
“你须认得,本官是太常寺少卿兼领随驾给事中贾琏,速速紧闭了宫门!去禀告诸位都统领、副都统领,有贼人造乱!”
听到这话,守门的士卒都是强打起精神过来,围拢住贾琏。
“贾大人还是先入内罢,我们自能分辨!”
自然不可能随着贾琏张口就来,好似押送一般,两名士卒领贾琏入宫门,再是请贾琏脱了甲胄。
宫门处经过这么一番动静,虽然没有关闭宫城门户,但也是戒严了。
士卒也不放贾琏回去,而是请贾琏到了宫墙的一处瓦舍中,道:“贾大人所告之事,已经上禀了值夜的都统领,还请稍歇。”
入了宫门,贾琏算是安心了少许,且先依言坐了。
只可惜即便是外头隐约有一声号箭响起,也无人能信他。
贾琏枯等了一会儿,所处的瓦舍外便有了动静,只听得一声传唤,那在门外看守的两名士卒便是都慌慌张张的走了。
不是说要见值夜的都统领?
贾琏狐疑走出,到了门外张望,只见宫门出人影攒动,显现出慌乱之感。
“贼人冲宫!速速合上大门!”
果然没错!贾琏隐约听了一句,见再没人来管束他,往旁边一看,瞧着有登墙的梯子在,便作势去攀登。
他倒要看看外面的贼子真身是打着什么旗号!
“二爷!”
爬到一半,贾琏先听得底下呼喊,低头一看,正见着是赵天梁赵天栋两人。
“你两个如何在这?罢了,先上来再说!”
赵天梁赵天栋闻言,连忙来爬梯子,一边爬一边回话。
“二爷您让金彩管事打探的消息已经出来了,他见事情不好,就请我俩快来禀告,追寻了一路,才看到二爷您在此处。”
贾琏听得心神一怔,正好已经到了宫墙上,便忙是朝下呼喝道:“老金彩那边是什么个说法?!”
赵天梁爬上宫墙,惊慌回道:“金管事说,一干原都监使兵员,都陆续被金陵总兵使人收拢了,就在城中,从未有放出城的举止……”
前面已经有圣旨,让金陵总兵处理这些兵员,他这般将人事全部收拢在手,硬要来说,也不算差错。
只是这样一来,这金陵总兵手中的权柄、兵士,竟然是比往日整个应天府都监使都大、都多。
如此一联系,贾琏终于恍然大悟,咬着牙恨恨道:“我说哪里来的那许多野卒!没想到竟是总兵家行的方便!”
贾琏气了个够呛,转身来,往另一边宫墙观望。
只见宫墙外乌泱泱立着一些人,点起火把,望向宫墙之上呼喝个不停,粗略一看,竟是有大几千人。
方才那一声号箭,当就是通知此些人了。
宫墙正门处,朝廷值夜的一位副都统正朝外喊话,谩骂了两句、劝降了三句,只是没什么作用。
“官贼助纣为虐,速开宫门,我等特来勤王!”
“你们都统领苏兰劫掠圣人,罪该万死!”
“金陵四大家囚禁圣人,商议另立新君已经事发,阖族当灭!”
“忠顺王蛊惑圣人生事,意欲谋朝篡位,该杀!”
……
两边士卒各有各的道理,举着旗帜呼喝不定。
下面先放了一波箭矢,宫墙上的那位副都统狼狈躲过,然后才是手忙脚乱的让人抬箭来还射。
贾琏在宫墙一角听得外头士卒的连番呼喝,一时间气急反笑。
原来是打着勤王的旗号聚反兵,将随驾中有名的大臣都视作蛊惑君王的奸贼,还有贾史薛王四家,应该是在石头城名气太盛,也算了进去。
“那人是谁?”
贾琏指着宫墙外横刀立马发号施令,极为醒目的那位头领。
泛紫的面庞,大络腮胡子,与贾琏从故交卢俊义口中听到的一人隐隐对的上。
插翅虎雷横!原应天府兵马都监使!
“据说有个兵马都监使因为酗酒犯了事,也一齐被撸了白身……”
赵天梁赵天栋跟着张望了一眼,不敢打包票回话,说了两句后各自沉默。
宫墙上下对射了几波箭矢,暂时僵持住了。
对此情景那发令的副都统极为满意,城里城外都是朝廷兵马,他满以为耗得起。
但宫墙上这番喜色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对峙了小半刻钟,外头的兵马行伍就齐齐转走,顺着宫墙一箭之地,往西边绕行。
西边宫门!
贾琏见状,当即从宫墙上往西面转走,绕过瓮城通道,一路脚步不停。
宫墙上稀稀落落的士卒,完全阻碍不了贾琏的步伐。
不过一路紧赶慢赶,贾琏也不过先一步之差,抵达了西面宫门。
远远贾琏就望见门下一片惊慌,而那大门居然是洞开的,一批官吏和工匠堵在大门处,叫嚷着要出宫。
显然另一边贼人盈门的事情还没有传来。
“什么混账副都统!这番处置也配当官?!”
贾琏见了这状况,立时叫骂出声。
他却是认得那些堵门的人,领头的正是今夜早早不见踪影的太常寺许正卿,身边诸人,想必都是被这位用太常寺雇工名义带进旧宫中的细作!
一前一后,等得那副都统传令过来关门,堵塞者皆杀的时候,已经是为时晚矣,乱兵头目那紫棠色面皮被火光映照得通红,当先跑马入宫来砍杀。
在雷横之后,就是数不清的贼兵好似蝗虫般涌进旧宫中。
兵变!
旧宫危矣!
雍隆皇帝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