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翔心中五味杂陈的出来荣府,回了自个家中。
左等右等,才等到妻子回来,忙是过来询问。
“你妹妹鸳鸯呢?”
金文翔家的面色古怪:“她当然跟着老太太,前面骂了你一道哪里还肯过来?白天听说东院花园里出了事,难为老太太过去看,她当然也去了。”
“哎呀!我真是昏了头!”
金文翔一锤脑门,外面天黑也不顾了,忙是出了门,再往荣府里过来。
守夜的都是熟人,塞了些银子得以进来。
金文翔一路寻到贾母上院,托了人,喊妹妹鸳鸯出来说话。
不多时,鸳鸯提着灯从正厅那边出来,到了抄手游廊这边。
“老太太睡下了,我有的是空闲,不怕拿话说你。”
鸳鸯余怒未消,提着灯,看着哥哥金文翔说话毫不客气。
金文翔道:“好妹妹,还提那些事做什么?如今我可看明白了,反正我和你嫂子都在老太太这边做事,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你要是有心,就和老太太说一句,赏给琏二爷那边,到时候就算伺候着老太太百年了,我们投奔过去,也不怕些什么。”
“呸!”
鸳鸯啐了一口,红了脸,骂道:“卖了一次还不够,还有第二遭?本来是平儿听了我的委屈,才和琏二爷说这事,如今借着法的就过去跟琏二爷,我成什么人了?什么有心!压箱底的布,要上梁的瓦,都有新!”
“怎么说是卖你,难得琏二爷他也委屈你了?谁不知道对你们姑娘家最好的……”
金文翔唯唯诺诺,有些抬不起头来。
“妹子,哥哥也是为你着想,如今到了年纪,大老爷那边不肯,好不容易有条出路,你又说这话。难道真要去做姑子?也想想金陵老家的爹娘不是?”
说的再中听,但就是要卖了自己求荣,鸳鸯算是看得明白了,眼里强忍着没流泪。
这时正好琥珀从正厅那边寻过来,拉着鸳鸯就要走。
“老太太醒了,有话要吩咐你呢,快些走。”
“怎么就醒了?”
“还不是老太太想着琏二爷拿来的那扇子丑事,管又管不了,气得睡不下。”
鸳鸯于是再不管金文翔,提着灯转身就走。
……
贾琏今天不走了,就大刀阔斧的在荣府里指挥,带来的那十多个关西老卒都安排来东院花园里住下。
翌日,贾琏听得大老爷贾赦醒了,下了地,便不须那边发作,自个再是领人寻过来。
东院花园内,贾赦的住处正热闹。
只见那荣府大老爷爬上了楼顶,正一片片的揭瓦扔下来,砸得下面的小厮抱头鼠窜。
“都滚都滚!老爷要去报官!要见老太太!”
贾琏领着人进院门来,见了这一幕不禁嗤笑。
“大老爷也是世袭的富贵出身,今个就寻着做这等不体面的事?”
“狗东西,你现在想着个狗命快活罢!”
贾赦径直扔了瓦片下来,打在贾琏脚下的台阶上。
“等老爷告了官,治你个忤逆的罪名,我看那什么王子腾、北静王还拿什么周全你!看如今的皇帝怎么对待你!”
贾琏浑然不惧,撸起袖子从檐下出来,到了中间庭院空地。
“俺昨个想了一夜,才想到个‘大义能灭亲’的道理,那扇子的事情证据确凿怕什么?”
“都快些,拉大老爷下来说话!”
十余个关西士卒闻声朝前,他们从绥州一路追随至此做亲兵,一向是是只听贾琏的话。
贾赦瓦片乱扔,歇斯底里叫喊:“谁敢动,老爷是朝廷荣国公府世袭一等将军!”
“一等将军,洒家怕你个一等将军?”
贾琏猛然一挥手,喝道:“来呀,大老爷患病不好乱动,给本伯爷圈了他!”
十多人一拥而上,左右堵截,最后抬了骂骂咧咧的贾赦下来,送进了屋内。
听得屋内的叫骂声,贾琏稍作犹豫,寻到边上的邢夫人说话。
“劳烦大太太好生看顾,要是大老爷能安生在门内修养,俺也不必还来操这份心!”
邢夫人还能说什么,只得面色苍白的点点头。
“……每月送三百两银子过来,算俺给的孝敬。”
听到这,邢夫人眼中顿时一亮,面上神色眼看着就喜庆了。
一月三百两,那一年就是多少?
“琏儿你做的也对!我这就去帮忙讨老太太示下,大老爷要是安安稳稳的在家,不去做这做那的,也算是给家里积攒些福分不是?”
荣府里的规矩早乱了,邢夫人如今哪里还管那么多,拿到银子才是正经。
见得邢夫人的态度,贾琏稍稍放心。
不管别人怎么说,大老爷贾赦他关定了!
盯紧行程,不让他再起心害人,那当真就是积攒的福分。
外头二道门外这时候来了人找,因贾琏在家,各部衙门的事就都请示来了这边。
贾琏便暂离了东院花园,横穿荣禧堂,径直到了西路奉心居里署理。
如今除了皇帝大肆罢免官员之外,倒也正逢着朝中无事,北地的战事都是休了。
正好,贾琏能一心在荣府内看守着贾赦。
一来要是这大老爷谋财害命成了,他当真是不用再去做什么官,没那般脸面。
二则先前忠靖候史鼎说搬出荣府是向朝廷讨好,这事多少让人有些郁郁……
一连许多时日,贾琏看守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一月的时景。
京中下雪。
保龄侯史鼐早已经回了京都,来荣府拜访过一趟。
各家都有各自的打算,贾琏之后没有等到史侯府变卖家产还亏空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尚书台里担任仆射的三皇子免职的皇帝口谕。
虽然也有顺势做仆射、当丞相的想法,但贾琏身上的官职实在是多了,这次空出来的仆射没让他担任,而是选了一个唤做文时起的过来。
贾雨村之前的南京应天知府就是他。
贾琏倒也不是十分的贪恋权力的人,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史侯家虽然两位老爷相继被免职,但问罪的事被压下去了,身上爵位还在,按常理来说早晚有起复的机会。这几月来史家因此稍稍安定,史湘云便被接了回去。
外头诸事不谈,倒也有需贾琏去置之可否的事。
倾城府大丫鬟丰儿不去指给人,单独开恩放回家中,府里补贴一份嫁妆,由她在家慢慢相中意的。
但晴雯不愿意走,也找不到原本的家在哪儿,只说要听老太太原本的安排。
这就叫贾琏略有些头疼。
最后因短时间不曾回去,而晴雯也成了大丫鬟,就让她暂且跟着赵嬷嬷在倾城府那边看家。
这一日。
太子良娣薛宝钗忽然来造访荣府,先去拜见了贾母,说了些话。
因贾母正逢冬日打盹的时候,便不多招待宝钗,只让人领她去大观园里游览。
大观园里因史湘云回了去,薛宝钗又过了来,顿时引得一阵热闹。
宝钗和三春三李宝玉等人都见过,再和姑娘们一起都穿了靴子,戴斗笠披上斗篷,在外头来看雪。
众姊妹一路游览,到了一处梅林边。
二姑娘迎春远远望着道:“今年这处的花又开了,不过圈进了这大观园里,琏二哥哥倒是不好再过来看。”
薛宝钗因而笑说道:“听说他就是在这帮了晴雯?倒是如今不可开交了。”
近来荣府里的新闻,晴雯那边大大小小也是一件。
探春道:“薛娘娘您这是浑话,什么不可开交的?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听说几岁就被卖去了赖家,如今老子娘都不在京中,找不到回去的地,仅有一个远房的姑舅哥哥在这边。”
宝钗含笑不语。
迎春伸手,从路边抚下一枝梅花,自顾自嗅了嗅,再抬头来问道:“要不要进林子里逛逛?”
几人心动,但又怕虫儿多,一时没准备。
正犹豫间,另一位身穿银底湖蓝云头四君子纹样方口立领偏襟长沃,墨绿缎子马面裙的倩影从边上过了。
“那不是平儿吗?”
探春笑着指了指。
于是一众姊妹赶上,围着不让走。
迎春问道:“好姐姐做什么去?”
平儿情知不好轻易走脱,便将手上的事先放了,又因看薛宝钗在这,少不得和众姑娘都见礼过,再是围着梅林外围一起游览说些闲话。
聊了几句后,平儿叹气道:“……我倒也没什么很急的事。还不是那贾雨村什么疯村,出来这个饿不死的野种,府上认了还不到十年,生出多少事来。因石呆子那扇,还从未见过二爷有这般大的气性,如今还不见消。”
宝钗听着听着笑了,指着道:“我也还是头一次听平姑娘这么咬牙骂人,还有呢?”
平儿闻言,忙收敛了情绪,摇摇头。
“今个大老爷又说:‘为这点小事,弄得自家规矩丢去了爪哇国,坑家败业的不是正经。’二爷听说就生了气,觉得大老爷还不悔改,勾结官府害人哪里是小事?便发话今日连屋都不许出了。大老爷本来就病着,身子弱,推挤之下不知又磕了哪里,我就受了大太太的请,来园子里找珠大奶奶求一贴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