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就早说来,看你这匆忙形状模样,哪里是在院中乘凉的人!”
尤三姐蹙着眉,只是顾忌贾琏在旁才没有撒泼骂人。
贾琏余光中也是瞅到了安道全的慌张,便只看这厮要将出些甚么话来。
安道全先是喊冤了几句,然后才干巴巴开口:“听那病症,用的是何种药我不知,但叫肝木生肝火,脾土再覆上去,由着肝火闷着,那定然就叫人汤饭不落,长此以往,必然身形消瘦,百病齐发……”
一时说起医理来,安道全有意卖弄,说得是头头是道。
最后见尤三姐目光看来,他便得意补充道:“有这病症的人,必然是被别个下了慢毒在身上,这瞒得过别人,却须瞒不过我。”
尤三姐听得心中一怔,她原本还以为是贾珍又惦记着要扒灰,如何突然就是这般了?
“安医师这话须得不是妄言!你可晓得说的那人是谁么?”贾琏站起来,带着些怒气道。
“何人哉?”
“那便是我家东府里的管家媳妇秦氏,娘家老父乃工部营缮司的主官秦大人,何人敢给她下毒?!”
贾琏生怒不是没有原因,这是要是传出去,怕不是要坏了贾家的名声!
他是荣国府嫡传,贾家对贾琏不仅供养不缺,他还每月能从公中领着十两月钱花销在手。现在听见此事,贾琏不怒谁怒。
安道全受了惊,将脖子一缩,但仍然是嘴硬:“是真是假,等我去看看就知晓。你莫要打人,伤了我,怕没人给你那妹子调理,那边也是棘手的很…”
“你说得好了,现在就去!”
贾琏一手来扯安道全衣领,却因为醉了酒,手脚打晃,叫安道全溜了走。
安道全道:“这般天色我哪能同你回府去,又不是干净小厮,传出去反而是坏了我的名声,只我明日顺便去看看就是了!”
尤三姐在旁嗤笑了一声,贾琏止步。
正犹豫间,贾琏又听得一呼声响起。
“二爷——”
外头,赵天栋提着个灯笼,捧着个披风,从老街石阶上下来。
贾琏下车时说是让赵天梁赵天栋归府,但这两个哪能那般不自觉,不过是醉醺醺的贾琏也走得太快,赵天栋带着东西,追了一路才追来。
对面人多,安道全见着赵天栋走近,不留痕迹的退后两步,免得吃亏。
贾琏此时心情却已经是平复了些,看向安道全:“许你说的有理,明日上门时使你去东府就是,若是真,我还有银子拿出给你,若是假,好歹叫你受用我一拳。”
安道全这才放心称是。
一通说完,贾琏从赵天栋手中接过锦披自己系上,转而同尤三姐道:“你自归屋,我这便走了,日后有闲暇时再说话。”
尤三姐点点头,但看着贾琏还未动,便了然的先行归了屋,拴好门。
安道全在旁,两眼目送尤三姐归屋时,却冷不丁的被贾琏走近,一手锢着。
贾琏低声道:“我也是因之前听你说那事,这才来登门,平日如何也就罢了,你未娶她未嫁,干我何事。但若你仗着男儿身在此屋中强要干下腌臜事来,便教你知我手段!”
安道全被锢着,也是有些不悦道:“此事本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又不是强人,只爱她还来不及,如何就敢轻薄了去?你琏二爷也忒小觑了我!”
“如此,倒算你是个汉子。”
贾琏松开,又嘱咐两句莫忘明日登门的事,这才带着赵天栋转身离开。
安道全平白出来吹了半夜的冷风,惹了件麻烦事,但好歹博得了佳人一笑,也是摇头满意归屋。
……
贾琏回去路上,不由有些心事重重。
安道全那厮虽说敢张口,但若论医术之高,实在是他平生仅见。
说秦氏中毒之事,即便只是旁听,怕也是有几分准确……
回了府,自有府里的下人来接应,将在酒楼收的两车礼品搬进贾琏和王熙凤的住处。
凤姐儿此时还没睡。
白天时贾琏看了邸报却不去吏部,领上任文书和新官袍印章等物,凤姐儿本来是想来怪他来着。
但此时见了就收来的礼品,凤姐儿立刻就喜笑颜开的来安排了,每个搬运的下人都作打赏,叫好生放归纳,明日清点不能少。
很是忙了一通后,凤姐儿才拿着礼单在贾琏面前坐下,小心开口道:“这些干脆叫我收着?免得本房太太眼馋,哪天把它归入公中。”
旁边侍立的平儿低着头,不发一言。
归入公中还能看到个影,到了凤姐儿手上,怕是就只能石沉大海,打捞不得了。
那事只暂且不提,贾琏只皱眉询问道:“凤姐儿平日在府里走得勤,可听闻最近东府里头的事?”
“还能有何事,不过是珍大哥使了银子修天香楼,蓉儿媳妇得了些小病罢了。”凤姐儿看了贾琏一眼,不知他为何今日会想起问府中的琐事。
听得秦氏果然是病了,贾琏道:“明日你带些东西过去慰问蓉儿媳妇,顺便领个医师进去。”
“原来是想在这里使唤我。”
凤姐儿笑道:“那你须得给些好处,只这礼单里的金银锭,你教我先帮你收着。”
贾琏冷哼,大手一挥。
“不给!”
房里又是一番闹腾。
翌日。
贾琏赶早出了府,去吏部领上任陕东五路承运使的文书。
他在隔壁兵部的名声还在,又是被贬官,是以吏部无人朝他要孝敬,只从速打发了贾琏出衙门。
文书上规定是七月初一到任,还有足足一月的时间,赶路用不了那许久,眼下还有些闲暇。
一来一回,贾琏马车回府时,已经是午时。
再见了凤姐儿,贾琏问道:“如何了?”
凤姐儿嗔望了贾琏一眼,道:“慰问礼已经送了,只是人家说野医师不着边,蓉儿媳妇已经请了太医来看。都这般说了,我就只好把那姓安的又带回来了。”
现在安道全已经继续过去调理林黛玉身体。
东府拿话说的有理有据,本是见寻常事,但谁叫贾琏提前听了安道全言语,听了凤姐儿所说,便只觉得愈发的怪了。
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碗筷,贾琏带着两个小厮转去宁国府,当街绕过石狮子把守的紧闭大门,准备打从宁国府前街的一处角门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