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没有拒绝配合把这种回忆的剧情走下去,一方面是还带着眷恋,一方面是因为她要向我,乃至她自己证明,就算马福之当年没有鬼迷心窍,也一样回辜负她。
是想让我看清,也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不再对他手下留情。
当年成亲之后,她们过得很恩爱。
马福之白天会写一些字画出去摆摊,还会帮别人写字作画挣钱。他的摊子因为怕官差的排查,也怕本地人的排挤,只能摆在不太起眼的地方,有时候一天都没有什么生意。
有些过路人经过的时候,他会很卖力地推销自己的字画,说着一些讨好别人的话,只为帮别人写几个字挣钱。
那夏季的风吹到脸上都是温热的,炽热的阳光打在他的摊位上,他心疼地看着曝晒在太阳底下的字画,长短唏嘘,却没有去收起来。
阿英从未见过他这样,此刻阿英就站在我的身边,站在远处看着马福之的一举一动。
阿英道:“当年,他每天回来都会给我带炒好的栗子回来,我问他生意如何,他总是说又许多的客人赏识他的字画,还有什么大老板跟他预定。我竟不知,原来他这么难。”
我看看阿英,又看看马福之,独自朝着马福之的摊位过去。
阿英在身后问问要做什么,我会心一笑:“过去看看,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你只管在这儿看着就是。”
摊位前客源凋零,我走过去站在摊位前,看向他身后的字画,并且读出了画上的诗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他正低着头呢,听到声音之后忙抬头,带着微笑看着我。等我读完之后,他才礼貌地询问:“这位姑娘,可要作画?我这儿价格公道,一定是这附近最实惠的一家了。”
我笑道:“这画中的女子背对着站在梨花树下,你又写上了这诗句,莫非这是你的心上人?”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是我的夫人,这是我从前与夫人一同出游的时候偶然看到的画面,觉得美,所以就画下来。”
远处的阿英上睫毛微微颤动,似在想着什么。
我又问他:“那你一定是很爱你的妻子吧。”
“嗯。”他很坚定地点头:“很爱,说出来姑娘你别笑话我,自我遇上我的妻子,便觉得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想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只是我现在,您也看到了,能力还有些欠缺,不过我妻子也依旧对我不离不弃。”
说起阿英的时候,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和骄傲。
任谁见到这场景,都不会将他跟那个抛妻弃子还将她们残忍杀害的马福之联想到一起。
在我眼前的马福之,虽有些胆怯,眼神中却有坚定,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而且对阿英的爱,恨不得让这世间之人都知道。
这或许就是:我爱你,想要让全世界知道。
我看了看他摆在桌上的这些字,称赞他写得好,他腼腆地笑了笑,而后还是问我:“那姑娘看看,需不需要写点什么?”
我想了想:“那你帮我写一封信吧。”
他信息地拿出信封纸笔,准备落笔,忽地抬头看我:“看我这脑子,是帮您写的,我差点就落笔了。你要写给谁的,要写些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阿英,转过头来,说:“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与你一样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但他觉得跟妻子在一块儿太过于贫穷,最后还是抛弃了她,娶了一个家世好的姑娘。他妻子怀孕之后上门去找他,反而被他害死,如今他年过六旬,却不知悔改,你就用你的语气写一封斥责书。”
“居然为了世俗之物就抛弃糟糠之妻,太过分了。”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还真是讽刺。
但他还是很礼貌地说:“只是我来写这个,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我与那位老者也并不相识,就这么口诛笔伐?”
我抬抬下巴,笑道:“没关系,你放心大胆地去写,最后都是我交给他的,与你无关。”
“那,那我就写了。”他在落笔之前还提醒了我一下:“哦姑娘,是这样的,我这里写对联是五文钱,写大字是一文钱一个。书信的话,会比较贵,要十文钱,您能接受吗?”
我点点头:“你只管写。”
在他写的时候我又多问道:“之前是不是有因为这价钱的事情吵起来过,所以你才知道如此提醒我的?”
“姑娘聪慧。”他眼睛盯着纸张上逐渐成行的字句,道:“之前有位客人让我代写书信的,我没提前说,那客人不乐意了,险些白写。还是路人好心肠,说了他几句,才给了我几文钱。”
这时候的马福之,就算经历这些,却还是能在我问起他妻子的时候,骄傲不已。
我凑过去,看他骂起“我那位朋友”的时候还真是没有笔下留情。我道:“对,你别客气,你就把他想象成你自己,突然有一日你就抛弃你的妻子了。”
他还真是有悟性,说完之后写得更加的义愤填膺。
不一会儿,一封书信就写好,他问我封面上需要写谁亲启的,我笑道:“福之亲启。”
“福之?”马福之很懵地看着我:“难道姑娘的那位老友也叫福之吗?”
我故作惊讶:“莫非,你也叫福之吗?”
“是啊,姑娘,这,这真实太有意思了。”
我掩嘴而笑:“是啊,这是让福之来斥责福之了。”
说罢我接过书信,给了她二十文钱。
不要问我哪儿来的钱,这梦境之中,我就是给了他一锭金子那也是不奇怪的!
他没数,单看这钱的数量就是不对的:“姑娘,别,你给多了,我说的是十文钱!”
我笑道:“没事,我看你这字写得极好,值得这个价的。今日又觉得与你有缘份,你就收下,日后若是还有这种需要我再来找你。”
他坚决不要多的十文钱:“姑娘,我做了多少事就收多少钱,你这样我会心不安的。”
说罢,他诚恳地跟我沟通,只要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