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夜路一个人走,壮子不怕黑,自然更不怕走夜路,即便是刚才那场经历也都是身后头的事儿。
眼前有摇晃着的灯笼探路,就更有了胆色,大步疾驰,喘的多厉害也不敢多耽误,金钱多的命可就掌在他的手上了。
脚底下没留神,一块石头给绊了个跟斗,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连缓冲都来不及,灯笼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灭了。
壮子哎呦了一声骂了一句丧气,撑起来胳膊就要爬起来继续赶路,却在这时树影子里头扑啦啦飞出来个大鸟儿来,乌漆墨黑看不真切,直到它叫了才辩得是一只乌鸦。
乌鸦不吉利。
所有人都这么说,壮子不敢耽搁赶紧爬起来,就听见暗里头不光这一只鸟,仿佛还有别的什么动静。
一下一下节奏稳定的很,从轻到重倒像是谁在走路。
可是这会儿了,除了巡夜队的人可都已经睡了,还能有谁呢?
壮子不敢动,支棱着耳朵屏住呼吸细听,周围除了这脚步都静悄悄的,心想昨儿个晚上还能听见狼叫,今儿个就没了。
正当口,一声狼嚎就真的响了起来,和着那步子,感觉就和自己擦了边儿似的。
一滴冷汗就这么从鬓角里头滑下来。
壮子赶紧站直了准备跑,就看眼跟前的黑暗里头显现出个人来,老皮老脸看不真切,可那身形轮廓却让他想起个人来。
“老槐叔?”
壮子试探的问了一句。
那人的脸清晰起来,还真是!
壮子高兴的不得了,抓了人就嚷嚷,可是老槐叔却只说出来旁的两句话来。
“大半夜的,乌鸦不睡觉出来干什么?也不怕吵了娘娘怪罪。”
“狼也开始叫唤了。”
听着声儿就是老槐叔没错,可这两句话却是什么意思?
壮子不明白却也来不及想,金钱多还在那儿磕头呢,那可是要死人的。
于是赶紧摇晃起老槐叔的手臂,只说:“老槐叔,你快跟我去看看吧,出事儿了。”
老槐叔定睛看了看壮子,不紧不慢问了一句“出什么事儿了。”
壮子赶紧把刚才金钱多跪在娘娘庙里磕头的事儿说了一通。
边说边拉扯起来,想是边走边说也是可以的。偏偏老槐叔没理解他的意思。
站在原处纹丝不动,脸上更是没见半点儿急切或者关心,只是平板的回了一个“哦”字。
壮子急的堪比热锅上的蚂蚁,竟想着干脆直接把人背在背上带去也好,就看老槐叔伸手把他抓着胳膊的手给卸了。
神色淡淡说道:“后生仔,你找错人了。”
壮子哪里肯依,嘴里只嚷嚷着:“老槐叔,我求求你,这是人命,我们可就能指望着您了。”
伸手还想去抓,却不想这一次手穿过了老槐叔的手臂落了个空。
难以置信,可是不得不信。
再怎么试探下去,老槐叔都是抓不着的。
“你这回信了吧?”
老槐叔笑出了声,身影悄然隐去在黑暗里,独留下壮子一个在这黑洞洞的路上,乌鸦又叫了一声,像是报丧。
“这是……见……见了……了?”
最后那个‘鬼’字壮子不敢说,撒开腿没命的奔跑起来,什么都顾不得,身体靠着本能一路直奔了老槐叔的家里。
看见窗户那儿透出来点儿亮,更是顾不得会不会吵了街坊邻居,砰砰砰拍上木门扯着嗓子就叫唤开来。
“老槐叔!老槐叔!”
乌又槐早就坐在床头等着了,一听见召唤,赶紧拿了油灯出来,就看见壮子灰头土脸的还举着手在半空,见了自己仿佛见了稻草。
眼泪呼啦一下就淌了出来,张口就是“老槐叔,我撞见……那个了。”
到底还是没敢说出来撞鬼,老槐叔说了一句“没事儿,别怕”转身就要回屋给他拿条手巾擦擦头脸。
不成想壮子这会儿哪里肯,只拽着他衣角子不肯放,嘴里呜呜弄弄的说着自己刚才怎么在路上看了老槐叔,怎么拉着那个老槐叔求救,又怎么就忽然就不见了。
老槐叔给他舀了碗水喝,又把手巾沾湿了然他擦脸,等他缓过来了才问,“你不是跟着巡夜队么?怎么自己走夜路了?是巡完了?”
壮子这才一拍大腿,又拽起人来。
“叔你得跟我走,出事儿了,金钱多快死了!”
“金钱多?”
乌又槐记得这个后生,家里头不错,书读的也不错,只是为人傲气了些,不太看得上这帮下地干农活的,没成想这小子挺有心,竟然也参加了巡夜队。
于是问道:“他出什么事儿了?”
壮子把毛巾放下,顾不上多解释,只拽着老槐叔不放:“叔,咱边走边说,真的来不及了,金钱多在娘娘庙磕头呢,一脑袋的血,支不住多久的。”
乌又槐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纳罕,披了件衣裳点起了灯笼,抬脚跟上壮子准备去看看。
才出来院子,就听见那边儿金家的周安叫唤了一声“等等我,我也去!”
原来刚才壮子那一折腾,把附近的都给吵醒了,姑娘们不敢出来,都只在屋里头支棱着耳朵听。金周安却是明白一定是出了事儿了。
本来他就是想加入巡夜队的,无奈娘亲不让,这会儿都出了事儿了更是不肯坐视不理,赶紧囫囵上衣裳就要出来。
周婶子不让,起来拦着,没成想他竟然直接一嗓子喊了出去,碍着面子又是没辙,气得只能干跺脚。
眼看着金周安已经奔了出去,连灯笼都不拿上一个,除了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
金黛趴在窗户边儿上看着,壮子跟乌又槐进屋之后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可也明白一定是出了事儿了。
老槐叔在镇里的身份像是能算事儿的先生,可是和沉婆子又不尽一样,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沉婆子能管得了的事儿,他能管,沉婆子管不了的事儿,他也能管。
所以这会儿见乌又槐也跟着走,便不多担心,只是看见从屋里头窜出来的金周安,心里头不大时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