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又槐听着,又问一直落了他们几步跟着的那个,“后生仔,你说呢。”
那个后生前额的头发长,遮住了眉眼,这会儿金周安他们几个才注意。
就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却是半个声儿都没有。
壮子想开口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又被乌又槐打了岔:“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想要福又不想靠的近,人啊。”
金周安赶紧问:“老槐叔,你说的这什么意思,我们听不懂。”
乌又槐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儿,眼看着这一宿就要过去,于是说道:“明天吧,明天你们给我带点儿好酒,我就告诉你们。
天不早了,巡完着一块儿就散了吧。”
顿了一顿又说:“壮子啊,你要是不敢回家,上我那儿对付一宿,没事儿,有叔在你碰不上那些东西。”
壮子哪用得着想,赶紧答应,小山也跟着凑热闹非要一块儿挤。
乌又槐也就一起都应了,金周安又问那个金钱多怎么办。磕头得到多少才是个头,磕完了那人又怎么办?
乌又槐说:“我也不知道,得看娘娘,横竖明天有人收拾,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都回去睡吧。”
说完,一行人往回走,除了那个后生都是一路的,倒也谈不上害怕。
金黛从目送了他们走躺回床上就一直没睡实诚,闭着眼睛就是和金周安在荷花池子边儿上那会儿。
金周安这个人对她到底算什么她说不清,说喜欢又好像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毕竟自从爹娘死了,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对自己态度没怎么变的人了。
金梅和金秋虽然是姐妹,可是她不傻,那种微妙的态度,她不至于感觉不出来。
可是她也知道,周婶子容不下自己,甚至这个金乌镇都容不下自己,只要以后有机会,她想出去看看,看看镇子外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外头又有了动静,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金黛爬起来从窗户缝里头看,果然见老槐叔带着他们四个回来了,在门口几声道别之后各自归家。
金黛看着金周安在黑暗里头的侧影,那人都没往她这里看上一眼,心里头不大好受。
她知道以前每次进出,他都会看上自己的屋子一眼,不管自己在不在,这就好像他想看看自己一样。
可是自从那一晚之后,那种待遇就没了。
以前不觉得,如今心里真真的别扭,即便明知道两个人是走不到一起,可是还是觉得发空。
‘这样也好’,金黛想,这样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也可以了无牵挂。
看了一眼里屋,金梅金秋两个都睡得挺安稳,她自己也就能继续安稳的睡。
盖好了被子合上眼,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荷花池子,里头的叶子和花还都是黄的,只有那一枝独秀的荷花屹立着好看。
金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这梦又十分真实,手抚上围墙的触感都很真实。
金黛看了那朵荷花半晌,觉得它并没有什么稀奇,想着许是因为在梦里,所以幻觉才能那么长久,便越过荷花池子往娘娘庙的正殿里头走。
本来庄严宝相的娘娘已经破败褪色,虽然身前的瓜果糕点依然新鲜,可是怎么都觉得别扭。
“娘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金黛问。
娘娘没回答,只低垂着眼睛看着她。
忽然扬起了一片灰,呛得人直咳嗽。
金黛赶紧掩住口鼻挥舞手臂驱赶,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发觉那灰是因为娘娘散了。
泥胎成了粉末可不就成了灰了。
原来立着娘娘的地方却并没有空,像是脱了层外壳换了个泥胎,依然屹立不倒。
只是这一个是拥有许多手脚的怪物,不像是庙里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神明,更不像是画儿上画的妖魔鬼怪。
到底是什么,金黛说不出来,看起来像巨大的虫子,又像是一团各种东西聚合拼凑出来的东西。
有手有脚有头有身子有躯干,定睛要仔细看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金黛看着它眼睛发直,明明就是黑乎乎的一团,不知怎么就那么有吸引力。
烛火的光分明是黄的,可照耀在它的身上竟然看出一种星光银河的光景,像是深深的夜空,让人看不透它到底是如何深邃。
金黛看的呆了,想要伸手去触碰,想要靠近,想要把自己融入其中。
她也这么做了,抬起胳膊伸出手,眼看着就要贴上它的边缘。
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行,金黛听清楚了可是身体没听清楚。
那个声音又告诉她“危险”,金黛想说“我知道”,可是她做不到。
一阵劲风从旁扑了过来,把金黛整个人压倒在地,温暖的触感让人安心,可是金黛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是依稀记得灰黑的颜色里面有一点点的绿。
公鸡打鸣了。
金黛睁开眼,新的一天开始,金乌镇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太平。
挽了头发起来干活,金梅早就起来做饭,看见金黛起来笑道:“难得你起来的比我晚,昨天晚上被他们吵的?”
金黛“嗯”了一声,过来帮忙烧火,今天下地的大概只有她自己,金秋揽了洗衣服的活儿要去河边儿上。
果然,吃过了早饭,小丫头就捧了盆子装满衣服去了,河边儿上女人不少,不光周婶子,还有别的媳妇。
看见金秋来了不知怎么都停了刚才的嬉笑沉默下来,不多半刻,周婶子凑过来笑问:“金秋,你晚上睡觉沉不沉啊?”
金秋不明白,只说:“还好。”
周婶子又问,“那你起夜不起夜啊?”
金秋摇头。
周婶子点头道:“这就是了。”
听得金秋云里雾里的可是又没人肯告诉她,到底还是幼小,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又不敢多问,只闷头洗衣服,想着等会儿好和小伙伴一起玩儿去。
没成想,好容易空出来了时间,却没有人肯和她一起玩儿,无论是平日里只会淘气欺负人的男孩子还是交换过手帕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