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爷抬眼看了是金权,手抬起来半天再落下去拍在腿上,除了一声叹息竟然什么都说不出。
金权只觉得自家三爷这才几天不见竟像是老了好几十岁,本来就是岁数大的人一直仗着保养的好瞧着年轻,如今却像是失了油水儿的蛤蟆,干瘪的不得了。
金三爷隔了好一会儿才算吐出来一句“金权啊,咱们金家败了。”
金权赶紧宽慰,“哪儿能呢,咱们金氏一族怎么说也家大业大,再说这一回死的……”
“都是金家的人啊。”
“啊?不……不能吧……”
金权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看那门楣匾额上烫金的‘金’字儿,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再听见好几天都没听过的声音叫着:“三爷,金权儿”更是止不住了。
“管事儿的!”
金权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这人是金管事儿的了,想着他应该过得不错,要不然不至于身上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只是那比哭还难过的神情实在是让人不忍。
就连金三爷都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管事儿的,你去哪儿了?”
金管事儿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被那个叫梅儿的女人带到了她的地方,一直出不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那屋子一下子全都不见了,我才知道,自己一直在郊外的草稞子里头,就是头回沉婆子领着咱们去的地方。”
金三爷拍着他的肩膀,只道:“回来就好,没事儿就好。”
金管事儿的还不知道发生的种种,只知道今天本开是个热闹的日子,抬头也瞧见了满门的白丧。
问道:“三爷,金权,你们知道我家怎么样了?我刚才回去,那门怎么都打不开了,像是封死了的,我叫老婆叫人,没有一点儿的动静儿。”
金权还不知道那一段儿可是金三爷却是知道的,即便他没进去过,可是到底他是个爷,沉婆子那些作为总不至于全然不明。
他瞧着管事儿的,却不着急着说,直让他两个把自己扶起来,“咱们进屋去说吧。”
内府里,可没有外头那么冷清,上上下下还活着的人都在忙碌,不是摆设灵堂,就是跪着在烧纸钱。
金三太太更是直接急的昏了脑袋,躺在床上靠着等消息。
刚才那么一遭她的巧儿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找回,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着了小丫头再去告诉金三爷,金三爷听了也只能让人再去找找,至于希望,他不敢想。
金管事儿的在旁边儿听着,问道:“怎么,小姐是偷跑出去玩儿了?”
金权也在边儿上附和,还说要跟着去找,那回禀的人瞧着这两个眼神儿就有些奇怪,可是他们三个都没在意。
金三爷继续着小厮去寻,自己把他们两个带进书房里,让人上了安神的汤水来才关门说话。
“你们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说说?”
金管事儿的之前已经说过一回,如今也没什么可再添的,倒是金权,在乌又槐家里呆了几天见闻还有些说头,只是到底该不该说,该怎么说,他还拿不准。
金管事儿的瞧出来他在犹豫,只道:“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瞒着的,都说了吧。都不是外人。”
金权答应着这才把自己从逃到乌又槐家里再到去了火场的事儿叙述一遍。
这时候就听见外人通报,“乌家大爷来了。”
金权听着就想躲,却被金管事儿的安抚住,“不用躲了,现在谁都没心思抓人了。人都死没了。”
金权听了一愣,再看金管事儿的已经开始整理衣裳,挽起袖子又掸掸身上的灰,昂首抬胸跟在金三爷后头,又是之前管事儿的那个派头儿!
在前庭,乌家大爷也带着乌家的管事儿的,先在堂前上了柱香行过礼才一同坐下说话,看见金管事儿的和金权也没什么表现。
金权就站在最下听着,只觉得自己之前以为的终究还是太浅薄了些。
乌家大爷说道:“这一会,金家元气大伤,我们乌家也没好到哪儿去,我已经着人算了人头,当年掺和进去的那几枝子一个都没少,都着了道儿了。”
金三爷听了冷笑,“你还真以为和沉婆子做了约定,她就能放过你们?”
乌大爷脸上不好看,带了几分羞愧,旁边儿管事儿的帮腔道:“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谁都治不了她,我们也是为了保全咱们金乌镇啊。”
金管事儿的接道:“金乌金乌,少了一个还是金乌镇么。”
乌家管事儿的接道:“金鲲,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不也还在么。”
“在个屁!人都没了,剩下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有什么用!”
金三爷动了气,不在乎颜面,拍了桌子就骂,金权赶紧上前帮着顺气儿。
乌大爷还是不吱声,只有乌家管事儿的继续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儿过去了,沉婆子也死了,咱们休养生息还能东山再起。”
金三爷这回却笑了,“你真以为事儿就完了?”
乌大爷这才开了口,“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现在人也死了,她也死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你忘了娘娘了?”
金三爷这一句,直把乌大爷逼得好久都开不了口,隔了好一会儿乌家管事儿的才问出来一句:“这不都是沉婆子假借着娘娘的名儿……做的么?”
金三爷没吱声,金鲲不吱声,金权就更没有说话的份儿。
招人送客,金三爷都懒得跟他们讲究什么礼数,听见外头人回“小姐回来了”这脸上才总算有了点儿血色儿。
巧儿全须全尾的回来,金三太太听了通报直接迎到了门口,看见她后面跟着的莲喜贤儿和金周安虽然脸色不好也没多说。
按照礼数道了句谢,不冷不热的就给打发了。
金三爷还好些,问了几句话又着人帮着准备车把莲喜她们送回去,至于金周安,就算是他们金家的人他也是不敢太近乎的。
那片儿的人都不简单,金三爷此时无比的相信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