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升起,阳光驱散一切乌云黑暗,乌阳云都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开始后悔自己昨天晚上去了那里,他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床上,如何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闭上了眼睛。
却无法忘记月光下,自己父亲染上鲜血的胡子和贪婪的脸孔。
这是一场噩梦,乌阳云希望它是,但是抖得连笔都握不住的手提醒着他那不是。
管事儿的听说少爷病了,来探望,柳枝儿听说乌阳云病了,也来探望,乌大爷也来了,老持承重的脸上显示着对亲生儿子的关怀。
乌阳云却只觉得可怕,他不敢看所有人的脸,只要一看见,那个漆黑的夜晚,那个月亮出现的时刻的画面就会冲入脑海,让他全身颤抖。
从那一天开始,乌阳云再也没翻过那些怪力乱神的书。
所有人都以为少爷这是明白了,却不知道他只是放弃了。
结婚当日,大红的衣裳穿上身,大红的绸缎挂上梁,乌阳云被人搀扶着,去接自己的新娘。
高头大马他差一点儿上不去,下马的时候也差点儿摔了个跟斗。
跟着的婆子起哄,说这是“新郎官儿高兴的紧张。”
周先生和乌又槐远远的看着,却知道他那铁青的脸色应该是被吓得,只是被什么,却不清楚。
乌金两家结亲是金乌镇的大事儿,桌子直接摆到了街上,流水席,要大办三天。
可是没有人知道金黛去了哪里,金秋跟在壮子和金鲲的身边儿,两只眼睛在人群之中逡巡,尽管知道大概是无功,却也不甘心。
实在是,金黛失踪的太蹊跷了。
张三儿都动用上了他的那些狼崽子把山都快翻个儿了都没能找到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所以他们就来镇子上找。
金乌镇就这么大个地儿,不是在山上,不是在水里,那就一定是在镇子里。
于是人们看见乌又槐和周先生一行人里面又多了一个年轻的后生。
人长得精神,脸上总带着笑,瞧着颇得女孩儿家的心。
已经是第五个婆子来这儿问这后生的名字了,乌又槐不耐烦的介绍了一回:“张三儿,我外甥,人家定亲了,你们这群老婆子就别想了。”
莲喜也看见了,身边儿贤儿多瞧了那个张三儿几眼就被她一个白眼儿给打了回去。
“别看了,没听老槐叔说已经定亲的么,轮不到你的。”
贤儿赶紧遮遮掩掩的笑道:“我哪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小姐,那个没良心的都多久没出现了,小姐还不如再寻着个好的,把他忘了呢。”
莲喜低头不语,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算着金周安消失的时间。
的确,自从金三爷和周先生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到了金周安身上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连娘亲和爹爹对他的好印象都有了转变,已经开始给她物色新的如意郎君了。
可是莲喜却依然不相信金周安是那样的人,她总觉得一定是金三爷和周先生为了掩盖什么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金周安的身上,他一定是无辜的。
莲喜抬起头在人群里张望,她也在找人,找金周安。
可是她再傻也知道,自己怕是找不到的。
金乌镇地方小,也就没那么多的说道,大伙儿相熟的聚在一桌,莲喜跟着娘亲和其它女人们一起。
桌子上摆着一盘一盘平时少见的佳肴,她一口一口的吃着,觉得大家儿的厨子做的就是比她们家的好吃。
尤其那一盆的肉汤,肉质鲜嫩,汤味儿清亮,吃过一口就让人停不下嘴,才几下,那一盆子就空了。
贤儿也在旁边儿偷偷道:“小姐,这是什么肉啊,这么好吃。”
莲喜摇摇头,拍着她不让她多问,却听见隔壁桌背对着自己的嫂子也在夸赞。
他们都说,这一盆肉汤最最好吃。
可是就在边儿上的位置,乌又槐酒家老板这一桌子,独独那一盆子的肉汤,没有一个人肯尝一口。
就算旁边儿的桌子看见了,给端了下去也不曾留恋。
酒家老板不是不想尝尝,他身边儿的小二都已经流口水了,可是刚才那会儿才刚动筷子就被自家老板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所以他不敢动。
小二悄声问老板为什么,老板瞥了一眼道:“你没看他们都没吃么?”
这个他们,说的便是乌又槐,张三儿,周先生,金秋,金鲲和壮子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都被归为了一堆儿人,而且,都不太想靠近,于是这桌上就他们几个,没坐满,也没有人肯过来。
金权伺候着金三爷自然是要往上边儿去,好容易得了闲,也过来这桌凑热闹,一打眼儿就没看见那一盆子肉汤,还打抱不平,“这乌家也真是的,怎么桌桌都有就不给咱们上。”
金鲲却笑道:“上了,没人吃,让隔壁端过去了。”
金权本来没吃上还有些可惜,想着能在这边儿蹭上一口,却不想,连盆子都给端走了。
金鲲看他眼睛往别的桌子上飘,拍拍他肩膀笑道:“你要是知道那是什么肉,你就也不想吃了。”
金权赶紧低下脑袋问:“什么肉?”
金鲲嘴唇都快碰上他的耳朵了,才低声道:“小怪物。”
金权陡然瞪大了眼睛,再看那盆子里白嫩嫩的肉登时就觉得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儿,这一桌子的菜都不太敢下口了。
看着乌又槐几个还在吃,竟然有些反胃。
思量再三才问金鲲道:“您是逗我呢吧。”
金鲲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没有,你没看见就那盆子我们谁都不动么。”
金权回头看了一圈儿,无论哪个桌子上都有一盆子小怪物的肉,抬起屁股就要去告诉金三爷去,却直接被金鲲给拉了下来。
“别去,去也晚了,你就说你吃没吃吧。”
抓住金权的不是别人却是张三儿,金权瞧着他应该是眼生的,可是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再想挣开他的手,却发现手腕子纹丝都动不了,便问:“你这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