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乌家大爷依然还要喝上一碗肉汤,昏昏沉沉的眼睛里连柳枝儿都没有了,就只剩下那白花花的肉汤。
乌家管事儿的也差不多,只不过他得自己动手,他没有乌家大爷那么好的命有美人儿伺候。
乌阳云在房里守着自己老婆一块儿吃饭,自从巧儿嫁进来,他们两个的小饭桌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个肉汤。
乌阳云问过为什么,下人们可给不出来一个答案。
巧儿却是明白的,她说:“婆婆害怕娘娘,她对娘娘发过誓,不能对我有一点儿不好。”
“给你吃肉汤就是对你不好?”
乌阳云问。
巧儿点点头,她说:“阳云,那个孩子身上刮不下来肉了。”
她看着那个小院子的方向,隔了一道门,隔了一个院子,还有那么些的花花草草。
巧儿到底是怎么看见的,乌阳云不敢探问,他只觉得现在面对着巧儿都是心惊胆战。
曾经发丝贴着发丝一起探讨镇子上的事儿的那个姑娘不知不觉就变了,变得陌生而且可怕。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预见。
黑色蝴蝶飞来的那个晚上,乌阳云亲眼看见巧儿手指托着一只蝴蝶跟它说话。
它们叽叽咕咕的,说的根本就不是那句“肉汤里是你的肉。”
乌阳云问巧儿:“你是不是能和那些蝴蝶说话?”
巧儿却笑道:“你做梦了,睡吧。”
乌阳云闭上了眼,好久不曾梦见的那个漆黑恐怖又血腥的梦又一次席卷了他。
早上睁开眼也不觉得温暖,尽管巧儿睡在身边儿也是冰冷的。
乌阳云又想起了四儿,他着人去打听四儿的消息,那人却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少爷,现在谁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我得去领肉了。”
“领肉?”
久不出府的乌阳云这才看清楚现下的金乌镇是个什么样子。
他看见镇上的人怀里揣着各种金银细软只为了换得一片薄薄的肉。
他看见孩子被父母领着用来换一片薄薄的肉。
他看见一个男人扛起了自己的老婆就为了换一片薄薄的肉。
乌家管事儿的在旁记录着每一笔交易,被换肉的人哭喊着,竟然还是想要吃上一口肉。
乌阳云跟着抓着人的仆从一起进了后院,就是那个之前上了锁的院子。
一向干净身上带着香味儿的柳枝儿亲自在院子里架起了一口大锅。
角落里堆放着那些人的衣服。
人去了哪里,自然不用细说。
乌阳云捂着嘴巴扶着墙呕吐起来,那股子腐臭的味道掩盖了香味儿,熏得他头昏脑涨。
抬起头来,却看见巧儿站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扶上他的胳膊。
“这你也知道?”
巧儿摇摇头:“那孩子刮不下来肉了,他们自然就要找新的,要不然,怎么帮娘娘完成心愿。”
乌阳云问道:“什么心愿?”
“复活。”
黑色的蝴蝶飞过漫山遍野,飞过枯萎的荷花池子,也飞过破败的娘娘庙。
乌翰生憋着口气一直沉到了淤泥底下终于找到了去见娘娘的通路。
可是等待他的不是曾经的美丽的娘娘,而是一个黑漆漆的,冲满了腐败气味儿的娘娘。
“哎,我不想见你的。”
黑色的犹如烂泥一般的娘娘发出一声叹息,乌翰生只是看着这个东西:上面的手脚都已经腐烂,眼睛周围流淌着恶臭的脓血,比阴沟里最让人恶心的蛆虫还要腐败。
每经过一处,那里都能留下长长的一道恶心的粘液,是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恶臭。
而且这些恶臭还在不断扩散。
乌翰生拿出手帕掩住自己的鼻子依然没有办法让自己张口说话,这味道实在是太过浓郁了。
他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原本或许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可是现在,这里除了娘娘,什么都没有。
乌翰生艰难的说了一句“娘娘。”
黑色的腐烂的娘娘答应了一声,又道:“你不该来这里,你应该去保护金黛的。”
乌翰生却摇摇头,“不来看您一眼,我不放心。”
娘娘笑了,“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一次,我是躲不过的了,你保护好金黛,或许我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一次却变成了乌翰生摇头,他说:“您没有了。”
温柔的女声疯狂的嘶吼起来:“我有!我还能活!只要你把金黛那个臭丫头保护的好好的,我就还能活!”
恶臭铺散开来,浓烈的让乌翰生睁不开眼,烂泥一般的娘娘扭动着身体,它身上的手、脚,眼珠,还有那些荷包之类的没有生命的部分都被甩的到处都是。
金周安从一滩烂泥里显出身影,明明只是小小的一滩恶臭的东西,却组成了他的身体。
他背对着娘娘,面对着乌翰生。
他发出桀桀的笑声对着乌翰生说:“我们赢了。”
娘娘还在他的身后发疯,伸出一只手拍向金周安,马上,金周安就和地上的其它烂泥一起重新回到了娘娘的身体里。
乌翰生眼看娘娘的身体重新壮大,上面生出了新的手脚,新的器官,新的东西,其中就有一个金周安。
睁着眼睛,五官俱全的金周安。
乌翰生奔跑者寻找出路,即便是黑暗里他也能清楚的看见一切,他能看见残破的尸骨,能看见腐烂的垃圾,还能闻见风,水,植物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里连通着水道,只要到了上面哪里都可以去。
乌翰生冲进了一条暗河里,顺着水流上游冲出水面。
小小的一方空间,转一个身就能碰见高耸的墙壁,这里是一口井,但是是哪里的井,乌翰生却估摸不出。
伸出利爪攀岩着墙壁上去,一个正要放下水桶的女人吓得惊声尖叫。
乌翰生没理她,跳出来井口才发觉这里距离住处不算很远,身上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乌翰生朝着家走去。
周先生听说乌翰生回来了,赶紧过来看,瞧着他全须全尾只是湿了衣裳,这才松下一口气,赶紧问:“你看见娘娘了?怎么样?你跟她时候了镇上的事儿么?娘娘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