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的邢夫人满心欢喜,又在迎春处显摆了好一通,约定好了今后遇上事了一定要叫婆子丫鬟们来传话,她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老天,可是送走了!”
绣橘刚说完就得了司棋一个白眼儿,绣橘连忙上前讨好的拉着司棋的手摇晃着撒娇,瞬间就把司棋给逗笑了。
迎春从旁看着,不语不笑的她还是一副温柔木讷的样子,但她心里如何想的,就是这两个贴身丫鬟都想不到。
这俩丫鬟还以为迎春想开了呢,因此更替她们主子迎春开心。
话说自从迎春搬到了大观园里住着后,她就安分守己的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动,便是贾母处,她都称病去的少了。
姐妹们知道她的心思,相聚时也少叫她过去了。她心里感激她们的体贴,却越发的“宅”了。
不是她真不爱出门,大观园里一步一景,她看一辈子都不会腻的,可她年纪大了,一出门就有许多闲言碎语,因此倒还真不如一个人清静些好呢。
再说她也有心病,她比宝钗都大一岁的,姐妹里就她年纪最大,珠大嫂子在她这个年纪时,兰小子都出生了。
贾母王夫人等记得给外八路的亲戚宝钗过生日,却没人拿她的年纪当回事,不过是因为她对府里没有一点用罢了。
她如今的所有,都是沾了国公府的光,因此才能继续受用。可也是因为她是国公府千金,她的婚事才纠结着。
她自己一点都不念着结婚,宁愿能多挨一日是一日。
想到自己年少时走的那一步棋,她至今都不后悔的。
世上怎么会有父母给女儿安排杀人犯做丈夫呢?
想到在宁国府花园子里听来的消息,说她父亲贾赦有意把她许给薛家的薛蟠为妻,她听了后,回家就病倒了,惶恐了好几日才熬过去了。
至此她学会了藏巧守拙,万事坚决不冒头,如此才平安挨到了现在这个岁数。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薛蟠一个爷们也这么能熬,都到这个年纪了,居然还没有婚配。
她原以为以他的好色程度,必定是能早早娶妻,然后妻妾成群的,这样自己才能另寻个良夫。
可因这个意外,到底把她逼到了这个大龄未嫁的境地里。
也是,连户籍都没有了的杀人犯怎么能娶到好妻呢?所以才会虎视眈眈的瞧上她这个国府千金不得宠的庶女。
想到前天来为生日礼谢恩的金钏儿,她却不由的出神。原来人死后不一定是能一了百了的,原来也有可能会继续过这种苦日子的。
迎春拿起《太上感应篇》,心思却飞到了那一天。
“迎春姑娘,我来谢姑娘的礼,难为主子们都惦念着我,也不嫌弃我粗俗无德,还都跟我另眼相交,谢谢姑娘赏我的东西。咦,姑娘身边的婆子丫头们都哪里去了,怎么姑娘身边也没留人伺候着?”
迎春抬头看,见说话的是王夫人的贴身丫鬟金钏儿,才放松了心神。
她实在不喜欢旁边有人时候,她总觉得她们是在暗处打量她、评论她。
“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些针线罢了,太太处忙的跟什么似的,那值当着你过来谢。”
迎春想立刻打发了金钏,她不愿跟旁人交际。
“是着呢,若不是今个儿也是二奶奶的好日子,我还真没得法松快。”
金钏自来熟的坐到了迎春的旁边,“太太奖励我今日歇息一天,知道姑娘们必定会赏我,给我挨个专门过来谢恩呢!”
“我好久不来姑娘处了,咱们坐着说说话儿。姑娘身边不能离了人,我又没东西酬谢你,就伺候姑娘一会儿吧。”
金钏说着给迎春倒了一杯茶放旁边,接着又给她自己倒了一杯。
迎春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管她,这样逾越的事情在她这里多着呢,也犯不着生气的。
而且她也确实寂寞,想有人跟她说说话儿。
“姑娘在看什么书?《地藏经》?可是姨奶奶的冥祭要到了?我记得好像还不到日子呢。”
“确实不是,只是看着解闷罢了。”
迎春不想多事,说着就又换成了太上篇。
金钏上手拔了,“姑娘看这个做什么?我来了几回了,姑娘都看这书,这些神啊佛啊鬼啊道啊的都信不得,不是,是姑娘这个年纪还不能细看的。”
“这看的多了容易移了性情,哪怕你看看账本子呢,也比看这个强!”
金钏儿见桌上好几本都是经书之类的,只一本诗经掺在里面,就把诗经递了过去。
“姑娘还是看这个吧,与其念来世,不如过好现世。一辈子有一辈子的苦,谁知道下辈子会投胎成个什么呢?”
迎春正疑惑金钏她今天怎么会这么多事,听见她这一句话才明白了。抬眼看金钏的眼睛里似乎往外冒着小星星,忍不住就顺着她说道:
“也是了,听说你经历了生死后,已经大彻大悟了,惜春妹妹都说你行事有几分佛像了,倒不知道你悟的是什么,能说说吗?”
她不爱理事,但也知道金钏投井差点没了命的事。之前一直不问,却不代表她不好奇。
“哪里能悟什么,不过是落井里后有了一番奇遇。”
她拉住迎春的手,不让她逃脱,眼光灼灼的盯着迎春。
“若我说之前感觉曾当过姑娘你,你信不信?我原以为当了主子就能自在的,哪料到当姑娘你这么一个千金之躯的主子也苦着呢,我心疼姑娘!”
迎春被她拽着,被迫听了一场金钏落在井里体验了一把穿越成迎春的话,她经历的一生苦难事,惊的迎春魂都差点没了。
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就听见金钏这一句劝语。
“姑娘看的书多,自然也知道什么是庄周梦蝶,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蝶的话。如今我醒了后,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姑娘了。但姑娘你什么时候醒呢?难不成真等着虎狼屯于阶陛,还尚谈因果?”
迎春似听了惊雷,总觉得这话似大有深意,果然见金钏将未来她被奶母偷当了金凤后还不当事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她是不会信的,只当是金钏发了疯病。但奶娘好赌,常从她这里偷拿东西的事却是真的。若丢了东西,唯一向着她的丫鬟绣橘会如何做也是真的。
迎春不由的颤抖了起来,那与金钏相握的手也越来越冰。
“我因谢姑娘的大恩,也知道姑娘的性子,今个也不是来劝姑娘的,只是想提醒姑娘这一句,这因果事目前已经走不通了,姑娘有空还是想想别的出路吧。”
“别的出路……”
迎春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转头就看见奶母王婆子正趁自己不注意,走到了她装发饰用的箱笼边上,瞧无人看她,抬手摸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金钗子。
那是她配金凤钗时用的,金钏儿说着过,走了这个小的,不过俩月后,大金凤钗就会被她给摸走的。
她今晚又要去赌钱了,迎春之前还听说过王奶母已经连输了好几场了,月银早就赌光了。如今再赌,可不就要拿她的用了吗?